一只黑暗之手拉着赤膊男子的后颈,如同农夫拔出萝卜和花生一般,极为粗糙的手法,将男子与那把拥有无尽吞噬魔力的血镰拉开。
镰刀如同附骨之疽顺着血气缠绕上来,被那只黑暗之后握住后,它有灵一般拼命挣扎,手掌轻轻地,按在它的刃尖,它再不能向前一步。
“可以了。”一道轻柔的女子声响回荡在公生耳边。
黑暗手掌被搅碎,巨镰也回归到公生身侧,巨镰沉重,深陷大地,器身魔血焚烧。
一道宛如幽灵般的窈窕女子身影出现在山鬼身侧。山鬼身上魔血在不断燃烧,他痛苦地哀嚎。
女子一身黑色薄纱,胸腰收束,勾勒出窈窕纤细的身躯,长发垂腰乌黑而浓密。她有一双浑然天成的眼睛,饱满,晶莹。朱唇小口,冰肌玉骨,她气息幽静,清冷。黑暗在她身侧轮转,她就像夜色里绝美的诗章,如此极致,如此美妙。
她有些厌弃的看了一眼身躯焚烧魔烟的山鬼,拂袖灭了魔火。
公生冷冷淡淡,轻声问道:“你要阻我?”
女子浅眉微蹙,魔光乍现。
山鬼魁梧的身躯被分割成两半,无数魔纹把他一半残躯包裹,化为一团焚烧的魔火。
另一半残躯衍生出完整的山鬼,不过身躯缩小了几分,气息薄弱,脆弱不堪。
魔剑在女子手上消逝,她托起这团魔火甩给公生,“到此结束,走吧。”
天地间生长出无数魔晶,吞没了山林和城府。
女子转身消逝在魔晶折射的光痕中,山鬼再不敢看公生一眼,爬着身子跟了上去。
血镰隐退,魔火入体,他闭上了眼眸,气息慢慢回归从前的样子,白衣书生,谦和温润。
晶光闪耀,他的身子也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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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静谧间,在时间归零处。
夜七安静地盘坐着,身边没有灵雨,没有魔晶,只有阴沉沉的,无尽的黑暗。
他变得更加英俊。
面庞白皙,薄唇柳眉,一身漆黑长袍,白发飘摇。还有那双忧郁而宁静的眸子,让人如同回到了古籍里记载着的,无数年前,神明身下长满星斗的湖畔。
四道枷锁紧扣在他四肢,在他修长的脖颈上戴着一珠神性的锁环,是黑暗中唯一的明光。
悸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把宽阔,漆黑,流动着血与魔纹的巨剑。巨剑遨游在黑暗里,围绕着夜七飞舞,好像在进行一场完美的祭祀,唤醒古老的沉睡着的神明。
天空中的魔渊隐约受到了吸引,魔海倾落,如同天际倒悬,挂下一段沟通天地之间的魔海瀑布。
泰安府绽放开无数魔晶之花,天穹之上,天魔之首的那名黑衣男子祭出一道炉鼎,欲要生生炼死十一位圣人。
只有一道时隐时现的阴影可以与他对手三份。其余的魔尊张开巨翼,降临尘世,黑暗之气吞并半坐泰安府。
魔渊倒流,魔气瞬间变动,那名黑衣人轻咦一声,目光放在十万大山。
无数的魔气向夜七涌来。
他眼睛时而阴郁安宁时而凶戾猩红,时而静坐如禅,时而挣扎铁锁,身上勒出青痕和血迹。
“你也不能一直囚困我!”声音沙哑,冷漠。
“抱歉,你只是还不能出去。”又有一道声音,温润,清亮悦耳。两种声音对峙着,都出自夜七一人口中,他变得越来越疯狂。
魔剑开始不断斩向夜七身上的枷锁,但每一下都只是在他黑袍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血痕。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息不断在夜七身上转换。他眼眶变得通红,不知是何缘由使他幽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蓄满泪光。
是伤口的痛苦,是对自由的渴望,是对往事的追忆,是对逝者的缅怀,是对爱的渴望,还是绝望?
直到一束明光照进这座与世隔绝的黑暗里。那该是怎样的绝色,怎样的禁忌。她是如此美丽,是神魔争相占有的花枝。
这是他们第二次的遇见。
她面容朴素,不饰粉黛,自信而完美的展露了吹弹可破的,细嫩无暇的肌肤。她的眼睛晶莹剔透,带着洞穿一切虚妄的明光,星星在她眼中闪耀,如此纯真,如此真挚,好像每一个人都会为之而感动落泪。
那细到微妙间,天地间最绝巅的一笔,勾出她的唇角,是神明种下最恶的苹果,鲜艳,诱人,吞噬心神。
米白的长裙衬出她婀娜的身子,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在黑暗里,尤为温暖明丽。
她眨眨眼睛,可人的小脸上带着一丝疑惑,任何神态的流露让她那张脸变得更为诱人。
夜七突然魔性大发,他猛地向那道倩影扑去,黑暗里掀起一股风流,他又突兀在女孩面前停下。
他白发飞舞,一对巨大的魔翼在他脊骨两侧张开,并不像其他魔居一样丑陋而散发恶臭,他的魔翼,如同一件精雕细刻的工艺品,是一件伟大的杰作,可以放肆地摆在世间供人观赏而不敢触摸。
他落泪了。
夜七忧郁的眸子被黑暗吞没,他变得暴躁而嗜血。他就停在女孩身前,就差了半指的距离。他们呼吸相对。
他感受着体内血液不断散发的焦灼感,与女孩眼中璀璨的星辰对视,潸然泪下。
为何我的眼中常含泪水?
因为我爱的深沉。
夜七脸色变得狰狞,他在抗拒,在约束。
女孩却温柔的笑了,她没有被充斥此间的魔气影响,也没有被夜七的凶煞气吓到。
她是如此天真烂漫,她温柔的笑着,轻轻摸了摸夜七狰狞的脸,看着他的孤单和痛苦。
她抹去了夜七的泪珠。
“喂,你怎么了?夜七。”
她在呼喊他的名字,夜七白发轻动,他忧郁的眼睛好像被她的光明填满。
魔气静止了,本已经吞没了大半个泰安府的魔晶也停止了蔓延,魔渊如同被冰封一般静止不动了。
黑衣男人隐藏着黑暗里的脸色突然变了。
众多魔尊停下脚步向身后望去。
守在泰安府最后一隅光明里的池千岁发丝凌乱,也差异地望去。城外无数在背井离乡逃走魔渊的平民百姓和各大家族的修道者,各大书院的白衣学子,万万人,万万魔都向十万大山望去。
天空中的青莲君收敛了光芒,化身出一道碧青色长袍的俊美男子。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一幕,那是怎么样的光明。
女孩贴上身子,夜七脖颈上的神环将他狠狠扼住,他也是因此而停下。女孩轻轻亲吻神环,也亲吻上他的哽咽。
“郭——郭……长歌…!”夜七断断续续,声音颤抖地说出她的名字。
女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夜七白发轻颤,身子一阵虚弱,他目光沉溺,如陷泥沼,这是什么?
神环突然绽放出无比璀璨的光明,洞穿了黑暗,在夜七身上燃起明亮的光焰,将他们二人包裹。
火光蔓延,点燃了黑暗,点燃了魔晶,染上魔渊,一瞬间魔气焚成神光,照亮了整座满洲大地。
这是比青莲君明净千万倍的光明,魔晶化为光尘消逝而去,大地之上只留城池废墟,和从残破里生张开的花朵。
女孩明亮的眼睛里带着惊奇,露出浓郁的确信一件新事物一样的喜悦和骄傲。
“池鱼真的没有骗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