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宇文侪忽然微微屈膝,向白荼拱手,声音也带了些肃然与沉静:“十九冲撞公主大驾,还望公主见谅。”
这态度突如其来的转变令白荼有一瞬间地错愕,这个单从外表看去只有八九岁大模样的孩子,生硬地学着大人的礼仪,拧着大人的表情,就好像从前的自己,拼命地将自己当作大人一样与人周旋。
有种酸楚涌上心来,却没有作过多的停留,只片刻功夫,她便有些明白这孩子努力讨好的模样所谓何故。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扫了眼跪了一地的宫人,吩咐顾拾七道:“把那食盒子打开。”
顾拾七应喏着,动作麻利地打开了那木制的食盒,里面不过躺了一小碟桂花糖蒸栗粉糕,一小蝶鸳鸯酥,还有一小蝶双色马蹄糕。因为刚才逃跑过程中的晃动,几个盘子磕磕碰碰,糕点已经没有了原本晶莹可爱的样子。
不过区区几碟闲时的糕点。
那句“你为什么要抢这食盒子”虽出自白荼之口,可从前经历过屈辱与虐待,忍饥挨饿的日子,又怎会他不知为何要抢食盒子?她记得在京城林府时,也同这十九皇子一般,顶了小姐的名号,穿着粗布衣衫,做大人才做的活计,做不好便不给饭吃。
她也曾偷过小厨房的糕点,结果被发现了,给厨房的妈妈打了半死,还吊在回廊里示众。那时的她就像此刻的十九,阖府的下人都知道,她是个连末等丫鬟都可以欺辱的。
就如当年,遭受如此待遇不过是因为林鸿卓的不喜,而如今的十九大概是因为宇文焕的不喜。
当年的十九是先帝老来得子,喜爱异常,恨不能将宫里所有的珍宝都赐予他,一朝天子改易,以他宇文焕的肚量,必不会让十九好过。
她轻轻牵了十九的手,拿下腰间挂着得七彩琉璃镶嵌的短刀递到他手里道:“这是我北越的宝刀,天下便只有这一柄,削铁如泥。刚刚谁欺负了你,你便用这刀,或是斩了双手,或是割了鼻子耳朵,随你发泄,然后记在我允宁账上便是。”
十九接了那刀,拔出刀鞘,便是寒光四射,透着森森冷意。不亏是宝刀,不亏为世间罕有。
十九拿着那刀,依次走过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身旁,有人直接吓得瘫倒在地,也有人匍匐在地上直叫十九皇子饶命。那一刻,关乎生死,没有人再敢因为他是个不受待见的皇子而轻视他,俱是瑟瑟发抖,悔不当初。而他,却步履沉稳,步调缓慢,一步一步从他们当众穿过。
白荼看着,便轻轻笑了。纵然幼年便经历变故,纵然被困在这深宫之中受尽欺辱,但他到底是出身皇室,举手投足间,仍能看出那一丝与生俱来的贵族气质,甚至隐隐透着些王者风范。
他在游走了一圈后复又返回白荼面前,双手将那短刀奉上,像是对白荼说,更像是对那群宫女太监们道:“十九怕污了这宝刀,此等下人若是少了鼻子耳朵,游走在宫中也着实丑陋,且放他们一条生路。”
白荼听着就是好笑,你都已经把他们吓了半死了,这时才想起放他们生路?要知道有时候心灵上的压力可比肉体上的痛苦来得让人恐惧。
不过,这倒也和白荼的心意。她给他刀,不过是想试试这孩子终究是有没有定力与分寸的,若一味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得了势就报复回来,不考虑如此做的后果,恐怕也难成大器。
况且既有意投靠她,就要替她做设想,若用了北越的刀动了西岐的宫人,岂非挑起两国事端?就算往小了说,那皇帝宇文焕也定将在允宁公主的账上记她一笔。
只不过,他不动那些宫人,便要错失一个难得的立威机会。
白荼笑笑,没有接那宝刀,只道:“这刀便送给你了,若是再有人欺负你,见此刀如见我允宁便是,随你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