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烈的窒息感压迫着王李,他猛地睁开双眼。
入眼都是灰绿色浓浆,把自己紧紧包裹。眼前隐约漂浮着一个呼吸罩,不知何时从自己脸上脱落下来。
那浓浆满满地装在密封罐之中,没有一丝空气。
刚想叫喊的他猝然吸入一口浓浆,浆液冲入肺叶中,带来极端的刺痛和火辣感,让他本能地剧烈咳嗽。
王李瞬间清醒,猛烈地挥动四肢,那刺痛感让他知道,他还活着!
意识即刻集中,这是在调制槽内!
自己不能被困在这里,好不容易活过来了,说不定几分钟后,这世界会再次的多一具曾经名为王李的尸体。
“呯!呯!”顾不得又呛一口浓浆,双手疯狂敲打着无形的壁障,两条腿也死命地踢着,那层壁障不断爆发出阵阵巨大的声响。
浓浆外,出现一道阴影,只听见“滋滋~”声响起,浓浆以极快地速度从底部被抽走。模糊的双眼中,此时正在一只巨大的透明闷罐内,一个湿答答的透明槽门向上打开。
空气冲进来,王李此刻就如溺者得生,在剧烈地咳咳嗽中拼命地呼吸着。
手脚并用,从调制槽里爬出来,滑腻的浓浆让他毫无障碍地摔倒在地,痛得他又不由自主地抽了一口气,自然地再次被嘴中残留的浓浆呛着,咳嗽便愈发得剧烈起来。
那灰绿色浓浆从肺里被挤压出来,通过嘴巴、鼻孔不断喷涌而出,眼泪也因为浓浆液辛辣的原因,在脸上流出两道细细泪条。
此时的他浑身湿透,趴在地上,终于,自己这是又活了一回。
那一幕在脑海中无数次的反复,每一次都让他惊悚不已。
“真服你,调制槽内的深度睡眠也会做恶梦!”
在突然变亮的房间里,一位浅蓝色大褂的壮硕女医生站在王李面前,不顾浓浆的粘稠,笑着摸摸王李的额头。
“没事了,心率仪显示你有点心悸,看来还是上午爆炸的后遗症,多休息就好。”这位女医生摆摆手转身离开房间,壮硕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无比高大。
“呼~”王李用手狠狠地敲着自己那又晕又痛的脑袋,眼前的一切让他非常陌生,但又说不出有一种熟悉感。
脑海里,自己一会儿是天宇航空首席科技官,正在进行私有超级航空器的测试;一会儿又是在某个城里十三岁少年,两者的记忆不断在脑海中重叠,撕裂,再重叠,继续撕裂...
大脑如同被割上了无数刀一般,巨大撕裂痛楚,让王李回过神来,“痛!”,痛到令人无法呼吸。
阵阵剧痛中,王李终于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回到身体中,痛楚也开始逐渐减轻,意识开始慢慢回复正常。
转头四顾,这是一间有五十多平米的屋子,屋里很空旷,只有数台两人高的巨大甲质外壳配透明玻璃罩的调制槽,其中一台槽外竖立着几台稀奇古怪的仪器,发出各种轻微虫鸣式“吱吱声”。
王李双手撑起身体,有点陌生、又有些好奇地望着周围几台围着调制槽的仪器。
这些仪器外壳是生物甲质,包裹着方形平面且不断流动的黑色液体,液体在平面上缓缓流动,各种图案、文字和曲线在不断变化。
“医用监测仪,全生物甲壳质地外壳、生体液态显示屏以及生物内核”,王李深吸一口气,脑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直到它成为自己脱口而出的几个词汇。
晃晃脑袋,王李用力扯掉身上各种管种管线和针头,跌跌撞撞站起来没走几步,便踩着那满地灰绿色浓浆再一次滑倒在地。
视野里,一位身着灰衣的肥胖少年走上前来,丝毫不顾他一身滑腻的液体,扶起他道:
“木头,你恢复挺快的嘛,来来来,咱俩合个照,我还要拿你那出丑的样子去赚钱呢!”
肥胖少年摘下手腕上巴掌大小的某物,一只手抬着王李下巴,一只手把那物对着两人就是一阵狂闪,王李见那物是一个甲虫,两眼不断闪着红光,数只虫脚不规则晃动。
“咳…小…强…你…咳咳…你…还真把它改成了…大蟑螂的样子?”
王李没多大困难就恢复语言能力,还好,记忆中的语言混杂之后和以前没什么太多的不同。
看着眼前这肥胖少年,王李似乎记得这戆货叫张小强,官二代的那种。
“那是腕宝的屎壳郎外壳,什么大蟑螂,你脑子是不是炸傻了?这腕宝咱第三通识学院才几人有啊?”张小强得意的把这只大甲虫在两人面前晃了晃,“再来一张更经典的全景,笑一个!”
甲虫眼珠一闪,随后张小强肥手用力一捏,从它嘴里便吐出一粒拇指大小的褐色珠子,
“啧啧,有这个照影珠,顺便在学院租个放映点,每看一次收费5粒骨币…”张小强一脸陶醉,仿佛财富之神向他招手。
“噢,咳咳…滚!”王李一把推开他,张小强把大甲虫往左腕上一按,甲虫乱动的肢体顺势紧紧扣住,随后他咯咯笑着跑开。
王李摇摇头,扶着大闷罐站起来,大口喘着气。
打量了一下自己,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恶趣味,连条内裤都没给自己留。
“小…强,记得打码!”王李忽然反应过来,向张小强大叫,可哪里还有那戆货肥胖的身影。
“扑哧~”门口走进两人,除了那壮硕的女医生外,另一人是身穿粉色护士服的少女,只听那少女笑出声,“王李,你是病人,林调制师上午特地吩咐,进调制槽治疗,必须把衣物全部脱掉。”
“你转过去!”王李急得满脸通红,双手一把遮住小弟,“快给我件啥东西披一下。”
“切,又不是没看过!”那少女神情不屑一顾,脸色微红,却仍用眼神不断的扫着王李双手,嘻嘻笑道,“嘻嘻,反正张小强有照影珠,到时候我拉着钱多多一起去看!”
“小吴,别闹,”先前那位高大粗壮的女医生走近王李,不断捏着他全身,“李同学,还痛不痛!还痛不痛!痛就说出来!”
延时的剧痛让王李在数秒后感觉自己身体要被她生生捏爆,痛得他大叫:“哎唷唷~,医生,痛!痛!轻点!”
顿时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全是泪:“我说…林…医生,有必要这么用力么?有必要么?”
“哈哈,能痛说明正常,更说明本医生医术高超绝伦啊!”林调制师哈哈大笑,收回在少年身上那两只游走的手。
“林师,那是调制槽和培养液的功效!”一边的小护士撇了撇嘴,“他上午被金吾送来的时候,四肢断了五肢,林师你不也被吓到了么?”
“咳咳,护士不可质疑本医生的医术,”林调制师尴色一闪,严肃地吩咐道,“小吴,去给李同学拿件大褂过来,要脏的!”
“林师,我是佐伊,叫我小佐呀!”佐伊一脸黑线,转身去拿大褂,“为啥拿脏的?”
“脏的反正要洗,拿干净的给他披上也会变脏!多洗一件衣服不要钱哪?”林调制师振振有词,眼中充满恶趣味。
“呼,林...师,我叫王李,姓王,不姓李!你句句都叫错!”王李龇牙咧嘴,两只手保护着小弟,无法去揉被林调制师捏得剧痛的四肢,“真特玛德痛!”
“院医所又不用你林师的钱,就知道整天欺负我们学员。”佐伊脸色微红,把一件旧大褂往王李身上一丢,“喏,暴露狂,快穿上!去那里冲澡,我去拿你的院服。”
搓掉粘滑的灰绿色液体,王李换回佐伊拿来的灰色院服,走出院医所大门,居然发现佐伊跟他一起走出来:“小丫头片子,等找机会收拾你,嘿嘿!”
佐伊一挺嫩胸:“小样,你来啊!别看咱俩是一个年班的,就凭你的力气,可能还不如我,我已经打通神阳源点咯!”
王李一怔,低头扫视了一眼,身上那套灰色院服破洞点点,一些凝固血迹所带来的郁闷感,暗叹一口气。
转头向院医所外面望去,只见紫色植物高低起伏,错落有致,在头顶太阳环的照耀下,光辉熠熠,紫气撩人。
亮眼的紫色似乎带来无穷的能量,把自己内心的没落一扫而空,居然还活着,真好!
这是卡萨城的第三通识学院,学院在西城门内侧占地数百亩,主要做为幼童至少年的九年通识教育,受益于公国大公的慷慨,通识教育和午餐都是免费的,只是学院院服可不免费。
想要又要花钱买院服,王李又是倒抽一口凉气.
重生在同名同姓少年身上的天佑之情还没发泄完,立马被现实金钱所打倒,这钱在哪里?!
不知不觉中,他和佐伊两人走到了院医所大门,抬头看着天上巨大的太阳环,强烈的光与热从太阳环中挥洒下来,照在身上一阵火辣辣。
“木头!”一个矮个少年扯着张小强跑了过来,
“你没事真太好了!啧啧,你这身院服破得可以,明天还是不要穿它来学院了。”
“唉...,...你也开始嘲笑我!”王李故作苦笑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院服,避开自己想不起来对方的尴尬。
这重生之后最不妥的,就是记忆的碎片太多,想一个人名字得好几秒。
想了半天,王李终于想起这小矮子叫矮猴,姓名侯武,那五短三粗的身材,得自于他那两位做战佣的父母,正如老鼠孩子必定不会是猫一样。
“木头,我又来了,意不意外?惊不惊喜?”张小强一扯侯武,“矮猴,这小子被炸傻了,什么事反应都慢几拍。”
王李闻声转头望着张小强,这肥肥的戆物笑容里面,总感觉有些让王李不知所谓的东西,看着就想揍他一顿。
王李长长呼出一口气,问道:“今天早上?...几点爆炸的?...耿...教辅他们现在呢?”
“听说是九点刚过。耿教辅他们几个被炸得不成人形,现在都没分清楚哪块肉是谁的,听说过几天就火化!
这辈子你是看不到他们咯!”张小强那不明的笑容愈发得让王李恶心,“木头,你是唯一活下来的人!”
王李耸耸肩,意味深长地叹道:“额的神!这回我真信这世上有神!”
在两场爆炸活下来,这绝对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
“我带你们去冷冻房看看!”在佐伊的带领下,几人向院内走去,张小强边走边感叹道:“咱学院极少发生危及生命的事件,冷冻房多用来储存物资,没想到这回派上停尸房的作用了!”
冷冻房内,并不像冷库,而是一排一排巨大的生物型装置,佐伊径直打开其中一个,诺大的装置从中间张开大嘴,吐出个一米见方的冰舌,冰舌上有一堆焦黑的残破肉块和肢体。
“这些就是!”佐伊一脸恶趣味的看着三人,她脸色铁青,明显在克制自己。
王李三人看到那些焦黑残破肉块和残肢之后,趴在一边大吐特吐。
“你…就是…呕…故意的…呕…”张小强歇斯底里地边吐边叫道,一边的矮猴也已经吐到单手撑地,脑袋胀得通红。
“切,这有啥!”佐伊不屑一顾道,“看多就习惯了,少见多怪!“
王李只是干呕了几下,恶心感消失之后,他开始翻看残肢,
“额,这么嫩的手,看来这是孙师姐的手,以前还真没机会摸一下,唉,我仰视的傲娇学姐,现在只留了几块破肉!“
说完居然神经大条的摸了几下,随后用力拔起这残手,趁着佐伊不注意,对着她和张小强、侯武就是一阵乱撸,引得佐伊惊惶失措大叫不止,而张小强和矮猴又是一阵强烈地呕吐。
王李又继续翻了几下,甚至还指这些‘东西’道:“当时耿教辅站在充能试验台边,孙师姐她们围着,我在外围收拾工具,看这爆炸就是从中心点开始,你们看这些残余部分都剩下不多。”
一边翻一边点头道:“啧啧,看来爆炸那会真够强烈的,很多部分没找到应该气化了,不过奇怪的事,为什么其他部位不汽化?”
佐伊铁青着脸,白了王李一眼:“界晶能量很强,听说充能失败后那剧烈的能量爆炸引发了超高温火焰,把附近能烧的都瞬间烧干净了,院里也就从残缺的实验室里挖出了这些肉块,还有在实验室门口的你!“
门外响起一声调侃:“呵,你们几个胆子不小,居然看着这堆破肉还讨论。”
四人夺门而出,壮硕的林调制师出现在门口,放过其他三人,硬生生把王李拦下。
王李看着那体态和门差不多宽的林调制师,苦笑道:“林...医生,啥事?”
林调制师裂开大嘴笑道:“小李,刚才教辅处让我们去一趟,我正发愁找不到你,没想到你自己送上来。”
王李无奈点头,这场爆炸必定绕不过学院教辅处:“行,你先走,我跟着。还有,我姓王,不姓李!”
“你全家都姓李!”王李嘀咕着。
一路无话,王李跟着林调制师离开院医所不久,便看见张小强和候武两人远远缀在后面。
路上很多男学员一见王李,那表情都是怪怪的。
更有一些女生在经过王李的时候,不是低头抿嘴笑,就是两三位女生偷偷地捂着嘴笑,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他们对着我笑啥?”王李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调制师难得露出极有内涵的眼神道:“因为你很有天赋。”
还没来得及回味林调制师的话,教辅处就已在眼前。
王李轻手轻脚地走进教辅处,不敢弄出大声响。上次就有个同学在这里大叫,结果教辅处的曹霸天罚他跑圈三个小时。
教辅处内光线很暗,外面明亮的阳光也没有把里面照得敞亮。
而且今天居然有四位教辅在,三男一女,林调制师进来后便随便找了一张椅子挤了进去。
四位教辅王李只认识两位,肥肥胖胖、脸圆头秃的那位就是曹霸,学员们私底下称他为曹霸天,教辅处次席,高年级体能教辅,长得和蔼可亲,可行事起来却是霸道异常。
另一位精悍魁梧大汉名叫李强,是现在七年级的功法教辅,教王李他们七年级功法课。
李强边上那位教辅是一位短发中年武者,一身黝黑皮质战装,背着一把和身高差不多的甲质双刃大斧;
最后的那位女教辅则棕色长发,冰颜如艳,冷眉如霜,浅绿色战装看不出质地,二十多岁的样子。
这两人王李并不认识,能坐在这里的,想来都是教辅。
“王李,知道我们今天找你来是什么事么?”曹霸一见王李,立即出声问道。
王李一哆嗦,这孱弱的身体在曹霸天威压之下如此不堪一击,有点胆战心惊道:“曹教辅,找我啥事?”
“和我说话之前,要先说‘报告’两字,找你就是为了今天早上实验室爆炸的事!”
曹霸看了一眼王李,接着问,“早上你们几个人,几点去的,做了啥,你给我说说!”
王李使劲回想,这尚未得到发育的脑瓜可没以前那个好使,他过来的时候,估计这脑瓜的主人应该刚刚咽气不久。
一些残余片断慢慢在脑海中成形,把前因后果在脑中整理了遍,道:
“报告教辅,实验课是上周提前通知的,上周孙师姐就通知我今天早上要打扫实验室。
昨天下午孙师姐通过鸣蝉找到我,让我今天早上8点前要把实验室打扫干净。
所以早上我6点多就到学院,8点前把室验室认真打扫过一遍。
曹教辅,你也知道我只是实验课的编外,8点前耿教辅和孙师姐他们就到了,我在那里帮他们传递一些实验用的材料。”
坐在一边的冰颜女教辅问道:“王李,我是杨教辅,今天你是否发现实验与往常的实验有所不同?比如耿教辅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或者哪个学员被耿教辅批评之类的?”
王李苦苦想着今天早上的情况,“报告杨教辅,批评倒是没有,今天耿教辅好像特别高兴,说是搞到一块很大的界晶,还给我们看了看,有这么大!”王李用手指比划了一下,大约有一两个巴掌般大小。
杨教辅莞尔一笑道,“王李,这块界晶是啥颜色的?”
“报告杨教辅,和平时看到的颜色差不多,都是米白色的。不过平时一般用的是五厘米的标准六面体,这块又大又很不规则。”王李用手不断笔划。
“哦,这么说,事故原因就出在界晶上面咯?”杨教辅看了看周围另外三人。
“我去查探过,爆炸的确是能量溢出产生的,看来老耿这一次心太大,反而把自己交待进去了。”那个背着甲质巨斧的短发中年武者点点头。
“王李,这事就到这里为止,嘴巴严一点,明白吗?!”曹霸带着一点凶悍的表情看着王李。
“报告曹教辅,明白。”王李挺挺身,这事他自然要保持沉默。
“你小子倒是命好!”曹霸歪歪嘴角,“老耿脑子被蛮兽踢过啦?搞这么一出!
现在学院照顾他身后事倒也算了,可是高年级现在缺少一位能量教辅怎么办?初级的能量教辅可非常难找。”
“那就向公国申请吧,快的话下个学期开学,就能来授课。”杨教辅挥挥手,转头和蔼地对王李吩咐道:“你回去吧,这里没你什么事!”
教辅处门外,张小强和候武两人一看见王李出来,立即围上来,对着王李上下直瞅。
王李没好气地把两人推开,“你们两个看啥!”
“木头,我看你有没有从曹霸天那里缺胳膊少腿的。还好,今天你命大,零件都还齐全。”张小强也不介意,肥手勾着王李。
“今天因为爆炸,学院下午停课,明天是中古史期末复习课,吴教辅一再关照很重要,你别迟到。
还有,今天记得去学生处领十二月份的蛋。”说完,张小强头也不回,拖着候武兔子似的消失。
“这都怎么了?蛇...经病!”王李摸摸头,望着天空明亮的太阳环,下午四点多的温度和中午没什么区别,一如既往的炙热,自言自语道:“今天是12月12日?双12?鬼日子...发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