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晓晨很难受,她的手机联系人里不是客户就是下属,看了半天,也就只有郝大伟和朱莉能说几句。朱莉最近压力大,她不想打扰她,林晓晨拨通了郝大伟的电话。
郝大伟今天好累啊,在搭建的内景里吊威亚演和怪物搏斗的场景,怪物是后期特效制作,所以虚拟演出,吊在空中和假想的敌人作战,吊了近三个小时才把那个场景拍完,下来后老腰都直不起来了。接着继续拍,直到晚上9点半才回到酒店,给老娘打了电话,卸妆洗澡王一鸣给他做了个腰部按摩,坚持着看了剧本熟悉明天的台词,时间已经11点多了。郝大伟感觉自己就像是个没有骨头的软组织动物,摊在床上如同一滩烂泥,他躺在床上觉得连喘口气都累。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响了。
“谁啊,这么不长眼,谁来电本大爷都不伺候。”
“哥,是林总,衣食父母。”王一鸣递过电话。
郝大伟一骨碌翻坐起来,接过电话,语气一点也听不出疲倦“老板,有啥吩咐。”
“打扰你了。”
“没有,我一直都是备战状态,随时听候您的调遣。”
“最近戏拍的顺利不?”
“还好,跟师兄一起,可长进了。”
“那就好,戏拍完你这边档期就闲下来,后续有一个综艺,还有一部现代剧正在筹划不过投拍也是明年的事了。”
“老板,这大晚上的您给我计划都安排的明年了,您是嫌我睡觉浪费时间吗?”
“贫嘴。”林晓晨也不知道给郝大伟说这些有什么用。“没事了,你休息吧。”
“老板你是在机场吗,我听见广播登机的声音。”
“对,出来办点事,准备返回R事。”
“几点飞机。”
“四点。”
“那您也不找个地方休息休息。”
“不困,习惯了。”
郝大伟开始有些莫名其妙,聊着聊着觉得林晓晨有些反常,平时清冷的声音尾部好像有点颤音,不明显但郝大伟就是能感觉到。
“这不符合您风格啊,您虽是加班狂人,晚上10点后一般都是在家,不在家也在房里,您这在机场呆着无聊吧,办公又不方便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郝大伟说着说着觉得更不对劲了。
“我想喝酒。”这已经是林晓晨向外人说的最暴露弱点的一句话了。
郝大伟察觉到林晓晨遇到难事了,难道又和那个汪楠有关。
“机场里不能喝酒,要是你上飞机酒气熏天的形象不好,一定要克制。”
“为什么一定要克制?我这么多年一直在克制,大家还让我克制?”林晓晨说的越冰冷越平静,郝大伟就好像看到了林晓晨即将开着黑色座驾飞驰上高速的样子。
郝大伟打了自己一耳刮子,不好,触到逆鳞了。
“我们这些艺人现在也是要脸面的,您是我们老板,自然为了我们也要注意形象。刚才我说错话了,您4点的飞机,我陪您聊个两毛钱的,占用您宝贵时间一会儿给您陪个罪。”
林晓晨没有说话。
“老板,我讲个段子啊:胖子应酬多,女友很头疼‘胖子,以后每日三问自省其身!’‘那三问?’‘第一问每日定量饮水否?第二问每餐尚需肉否?第三问今日之酒明日饮,他人饮,祸水东饮可否?’”
电话那头没有声音,郝大伟有些头疼。
“我再讲个段子啊:胖子一日喝醉回家,女友非常生气。女友让他止步客厅。胖子头晕难受,向女友赔罪道‘娘子莫怪,今天下午陪客户,客户不喝酒,我高兴啊,我严格遵守娘子第一条,我们把水言欢,喝的尽兴。可是准备回家,同事升值请吃烤肉,我义正言辞说我减肥,撩了同事面子。可没过多久,隔壁老王请我喝酒,他说他老婆红杏出墙,心情烦闷,我想娘子说祸水东引,我就去找隔壁老张,说请他喝酒,我就和老张一起去见老王,想着开局我就撤,没想到老王见了老张两人打了起来,老张落荒而逃,原来老张就是老王老婆出轨的对象,我这祸水没引成,还得给老王赔不是,说是碰巧遇到老张,只得硬着头皮陪着老王喝了。’女友听完只得一句‘蠢货。’”
“你想你父亲吗?”林晓晨声音依然冰冷,但是尾音消失了。
郝大伟对这突如其来的问题转换有些愣神,他不知道林晓晨那边遇到了什么,应该是个人感情上的问题,他斟酌了一下道:
“我父亲过世我才3岁,那时也幸亏小没记事,很多人总是怕说到我痛处,每次提及父亲都是谨小慎微,其实我内心没啥起伏。父亲善良、顾家、有担当、会的手艺很多,盖房子、修自行车、修电视,反正老娘嘴里的父亲是无所不能。我小时候老是被大孩子欺负,他们骂我是没爸的野孩子,那时我是恨他的,恨他为什么死的那么早,丢下我不管。等长大了这份恨意没了,感觉生活中父亲就是墙头摆的照片和老娘嘴里的回忆,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现在我希望他能活着,活着我老娘这辈子就没有那么辛苦孤单,他活着看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成人,笑着看着他的儿子挣很多钱,给他们换大房子。自己的努力是为了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开心,他们不在了,自己的努力就没了意义和动力。我现在想他了,希望他活着。”
“有的人很富有,却什么都可以交易;有的人没有钱,把家人看的胜过生命。这就是这个世上的公平,人不能财富家庭亲情爱情全部都占了。”林晓晨仿佛看了一本书,读了一个故事后自言自语的讲述着心得感悟。
郝大伟没有打断她,静静的听着,此时他选择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对方只是需要倾诉,虽然话语有些莫名其妙。
“谢谢,不打扰你了。”
“没事没事,欢迎打扰。”
“晚安。”
林晓晨挂了电话,郝大伟拿着手机发呆,一时半会还保持着这个姿势。
“哥,当艺人真不容易,累了一天,还要拍老板马屁,我是第一次见你马屁拍的这么赤裸裸的。”郝大伟打电话,同屋的王一鸣也没法睡觉,他一直屏住呼吸的听着郝大伟打电话。
“别胡说,老板今天不对劲,你明天去探探雯雯的口风,看这两天老板去哪了?”
王一鸣有些纳闷“老板出事了?”
“应该没有,就是精神状态非常不好,你知道林总这个人不喜形于色,看着不近人情,平时很少谈及工作之外的话,今天她的电话好像是没话找话,感觉是想纾解情绪,又不想把自己的真情实感表露出来。”
“哥,你可以做心里医生了,你刚说的那些尤其说道二姨夫,我听着都感动的不行,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幸运,有妈有爸的孩子就是块宝啊。对了,你那些段子啥时想的,还是临时发挥?太牛x了。”
“跟着哥混,能学到很多东西呢。有些东西那是哥的秘籍,带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自个悟去吧。”郝大伟不想说这些段子都是他在做驻唱酒吧那段时间,手头拮据想着写段子谋生,投出几个无人问津也就不了了之了。
林晓晨依然安静的坐在机场大厅,郝大伟两个段子后她的心情就平复了一些。郝大伟说想父亲了,希望他活着,努力是为了让自己爱的人幸福,她心里渐渐平静。
父亲的存在对林晓晨而言一直就是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她和父亲之间的关系外人根本无法理解,他俩只因血缘羁绊,否则连见面都不可能。他们彼此怨隙,彼此生疏,彼此忽视却又彼此牵挂。她知道父亲一直在搜索她在外的消息,开始她很生气,认为父亲专制独裁,即便风筝飞的又高又远他也要把线的一端牢牢攥在手里。可是后来她发现父亲只是打探从不干预,不雪中送炭也不落井下石,就远远的观望着,就像是只要林晓晨还活着他就要看着林晓晨以一己之力能活出个怎样的精彩来。
林晓晨她不后悔十岁那年自己断了父亲的仕途,他就应该得到这样的惩罚。母亲是配不上父亲,但是父亲对于自己的妻子不闻不问让这个可怜的女人最后疯魔直到断送了自己。她怨父亲的冷漠,怨父亲的逃避,他逃避母亲的狰狞,连带看到女儿就想到那个女人以及自己的冷漠和残忍,于是他逃避女儿也逃避自己,他本也是这场婚姻的受害者,可随着他重建家庭后对他的怜悯和同情也就烟消云散了。
林晓晨一直在思考父亲对自己是否存在一点点的爱,这些年她一直没有答案。林晓晨也扪心自问对于这个父亲是否还有一点点的爱,她也说不清,不过她知道如果父亲真的不在了她并不会快乐,郝大伟有一点说的对,活着才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