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城的夏天占据了整个年份的一半时间，从五月开始气温猛增，整个夏天山城人民都像生活在汗蒸房，密不透风的盆地里，吹过的风似乎在电吹风里过滤了一遍，打在脸上瞬间吹开毛孔，让呼之欲出的汗水冲出皮肤，如释重负的滑落在脸上。
如往常一样，我被爸爸接到云南，在他生活工作的地方消耗着我人生中第一个没有家庭作业的假期，看着其他小孩在父母的带领下去到全国各地欢度暑假，十二岁的我，却每天忙着买菜，烧菜，做饭，洗碗，承担起爸爸店里五六个人的一日三餐以及爸爸和阿姨的生活琐事。洗衣做饭打扫卫生这样的事情，大概就是从这个暑假开始，让我萌生极度厌恶的心理，这辈子也不想再碰锅碗瓢盆和洗衣液这些丑陋的东西。
忘了介绍，爸爸的新女朋友，陈静。据说是九十年代的重庆大学毕业，结过婚有个儿子，因为前夫家暴又懒惰，离婚后在广州独自经营着自己的汽车配件经营部，跟爸爸同行。
初次见面，爸爸让叫阿姨，我微笑着叫了打了招呼。没有多问任何，她也就跟我聊了些学习上的问题，有些尴尬。本来就有些早熟的我，在知道爸妈离婚那一刻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不是多一个阿姨就是多一个叔叔。再反感，也要装作我理解的样子，虽然对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来说，根本不懂得什么是婚姻什么是感情，更不懂什么是感情破裂，只知道父母性格不合，在一起经常吵架打架，那就分开，各自重新组建新的家庭。
回想起过去几年，我在大姨家住着。有时候爸妈回家后我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回家睡觉，总觉得环境和人都陌生，睡觉都不知道怎么摆姿势才舒服。
有一次大半夜我睡得正香，被大姨叫醒，说爸妈在家打架。跟着大姨步行三分钟来到所谓的我自己家里，看着满地的玻璃碎片和被砸得断了脚的凳子，再看着爸爸恶狠狠的拿着茶杯作势要向我妈砸过去，妈妈头发凌乱，带着哭腔大喊“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打死在这里啊！你女儿看着你动手”…
“你以为老子不敢动手吗，你再跟我吼一句试试！”爸爸像是对待仇人一样的眼神瞪着他自己的媳妇，当着我和大姨的面儿丝毫没有停手的样子。大姨在中间劝架，我在一边不知所措，除了哭不知道还能做什么，八九岁的年级，亲眼看着爸爸妈妈在眼前拳头相对，就像是经历一场厮杀，想帮妈妈揍回去，可对面是爸爸，想让爸爸放下拳头，可他一脸杀气，我无奈的哭喊声压根盖不住他们嗓门儿里冒出来的骂人的声音。
还记得6岁那年的暑假，和爸妈住在一间屋子里，整层楼都是熟人，大家一同住在租来的房间里，孩子们都能玩到一起。有个场景记忆深刻，爸爸躺在椅子上，妈妈在床边坐着，我拿着遥控器当玩具打发时间，无聊至极，去帮妈妈梳头发，突然爸爸抢过遥控器猛地敲在我头上，我惊慌失措不知道自己做错了啥，哇的哭起来。
“你妈本来就掉头发你还去梳什么梳？！”像是心情不好找发泄口的样子，爸爸瞪着我。
“你干嘛呢，小孩哪知道那些？好好说话不行吗，非要动手打人？”我妈护着我。
我哭着起身走出房间在阳台上坐着。下午爸爸在房间洗澡的时候，妈妈在做晚饭，我在外边凳子上坐着看隔壁小孩打游戏机。突然房间传来摔碗的声音，
“你除了动手打人还会干嘛？！说不了几句话就是一巴掌！”妈妈的声音传来，我起身使劲敲门，没人开。
“老子就是要打人，怎么呢？！”爸爸说完一阵凳子砸到门的声音，我后退一步，看妈妈开了门，让我走远一点。隔壁阿姨急忙过来拉住爸爸，地上全是水，还有摔碎的碗，我忍住哭声，看着妈妈抹着眼泪跟阿姨去她家里坐下。
后来才听说是因为妈妈一边炒菜一边说爸爸，让他别动不动就对我动手，孩子还小，爸爸不爽了，说妈妈溺爱我，两人意见不和直接干起来。
这样的场景看的太多，从最开始害怕他们打架我会被吓到哇哇大哭，到后来皱着眉头就那样看他们砸东西摔碗，朝对方身上扔东西，到最后懒得再看一眼，你们打累了自然就消停了。
感情不和大概就是这样子吧，彼此没有爱了，看什么都看不顺眼，做什么都是错，恩爱的夫妻巴不得时刻黏在一起，没爱的夫妻恨不得把对方揍的昏过去？大人的感情世界似乎没有什么感情，也就是被“婚姻”这样的东西捆绑在一起，将就着过日子罢了。
那么现在彼此分开了，爸爸重新交的女朋友是不是就有感情了呢？感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有时候我在一边看他们说说笑笑，陈阿姨还对爸爸撒娇，以前喝水都是妈妈递到爸爸手上，现在爸爸竟然也会在阿姨的软磨硬泡下给她剥橘子，切西瓜再送到她面前。从来不碰家务的大男人，竟然也会在厨房熟练的切菜，手法娴熟，还教我如何做水煮鱼。
虽然看着爸爸脸上的笑意比以前多了，但我竟然有些替妈妈嫉妒，感觉不值。
暑假终于结束，陈阿姨在我回重庆的前几天带我去商场买了许多生活用品，床单，被套，还有几套天冷了换洗的衣服。这件事让爸爸在我面前不止一次拿出来炫耀，似乎在告诉我“你知足吧，陈阿姨对你的细心你妈都不一定能想的那么周全，你要懂事点，对人礼貌些”。
回到重庆的当天晚上，爸爸掐准时间打来电话：
“姑娘啊，爸爸认真跟你说几句，你陈阿姨跟我聊了下，我给你总结一下你这个暑假的表现，第一，让你过来给爸爸做饭委屈你了吗，每天拉长着脸给谁看呢？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别写在脸上，你陈阿姨看见了怎么想？第二，从家里出门拖鞋别乱摆，整整齐齐的放门口，别让我们下班回家看到门口一团乱糟糟，影响心情。第三，你都十二岁了，早上睡懒觉是个很不讨人喜欢的习惯，晚上十点睡觉，早上七点我们起床你就得起床，天天在家睡到八九点十点，姑娘家这样很不好，懒惰！陈阿姨好几次想说又不好直接跟你说，所以我来传达……”
我刚到重庆家里，你的电话打过来第一句不是应该问我是否安全到家吗？所以两个月我任劳任怨买菜做饭洗衣服拖地，早上没事儿多睡会儿就让你们那么不待见？小学刚毕业的我委屈到说不出话来。啪的挂了电话。
开学了，忘记是谁陪我去的第一天，因为是住校，太多东西需要搬到宿舍。报道完，我在宿舍整理接下来三年的新窝，比起跟我不喜欢的大人住在一起，我终于能清净的过上自己的小日子，没有吵架打架的声音，没有不熟的女人跟爸爸说笑腻歪的画面，没有被迫挂在脸上的我自己都觉得虚伪的笑容，住在学校，跟同样是被放出笼子的同龄人在一起，大概才是最放松的时光。
正在铺床单，突然一个瘦瘦黑黑的女孩冲进来，
“谁是张馨尹啊？啊？”
“怎么了，我是”我一脸懵逼，刚进新学校有人认识我吗？
“你就是啊，来，跟我住一间吧！”女孩儿说着笑嘻嘻的就开始搬我的床单被子，手脚麻利根本来不及阻止。
“诶~同学你认识我吗？”忍不住问了句，她是怎么知道我名字的。
“不认识啊，这不认识了吗？我叫雷曦，嘿嘿”这个叫雷曦的女生是典型的自来熟，自我介绍完就自作主张的把我的箱子拎到隔壁宿舍，安排我睡她的上铺，她在下边儿开心的看着我笑。
没理由拒绝，雷曦成为我在新学校里第一个朋友，走哪儿都形影不离，吃饭，上课，上厕所，哪哪儿都挽着手。也挺好，有这么个不用刻意去靠近的朋友，相处很轻松，也没有了孤单的感觉。
我们被分到四班，开学第一天，同学们陆陆续续坐进教室里，有的交谈甚欢，有的低头不语。对于全新的人和环境，我抱着好奇又略带一点点腼腆，跟雷曦坐在一起。
“嘿，帅哥，你叫什么名字啊？”雷曦大大咧咧的性格真是走哪都能跟人搭讪，我看着她转过身对后排的男生问道。
“哦，她在问你呢。”我后面的男孩子对他的同桌说完，继续低下头玩手机。
“人家明明叫你呢，帅哥”另外一个男生笑着说。
“对啊我在问你呢，你害什么羞啊，哈哈”雷曦调侃人家。
“我叫刘星辰，”说罢，这个叫刘星辰的男同学瞬间脸红，本来就白白嫩嫩的皮肤，红起来格外显眼。我看着他长长的睫毛，大眼睛，皮肤是真的很好，这么腼腆还是挺少见。
“你好，我叫雷曦，她是张馨尹，你呢？同学”雷曦捂嘴笑完继续问旁边的同学。
“我叫陈毅，你们跟他聊吧，我打游戏了”陈毅说完掏出手机开始玩游戏，懒得理我们。
“你看那个叫什么星辰的男生，还有点小帅呢，嘿嘿……”雷曦蹭到我耳边悄悄发起花痴。
看着她开朗大方，我意识到自己不能把自己埋在父母的阴影里，是否也应该把小学班里那个大姐大的气势重新拿出来，反正大家都不认识。
从此开始了中学生活，每天该上课上课，该交朋友就跟着雷曦到处认识新朋友。
一个月后的入学考试，凭着厚实的小学基础，我竟拿了个年级第一，这让更多同学和老师开始对我关注起来。不过没想到的是雷曦竟然是年级倒数第一，大家都没想到这个倒数第一和我这个年级第一能走得那么近。看着成绩排名，雷曦没有一丝失落，乐呵呵向我跑来
“嘿，没想到你成绩那么好，平时看不出来啊，也没见你多刻苦啊？”
“没有啦，只是运气好罢了”我谦虚的回应。其实自己也没想到几百人的年级我能拿第一。
班主任徐老师教我们语文课，平时课堂上喜欢开玩笑，上课气氛很放松，我是那个从来不给他面子跟他对着干的学生，因为语文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徐老师也从来不跟我生气，哪里讲错了我都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儿直接指出来，他甚至会嘿嘿嘿的对我笑：“我说你啊，能不能给我点面子啊哈？”……
一段时间之后大家什么底子老师们都清楚了，开始竞选班长。可能因为性格原因，第一个月我已经和同学们打成一片，竞选班长当然会首先考虑到成绩。想到这里，我给爸爸打了电话
“爸，我们要选班长了，你说我要不要竞选一下呢？”
“你现在已经上初中了，学业会比小学繁重的多，我建议你可以不当这个班长了”爸爸语重心长，似乎是个好建议，想到小学六年作为班长的我，必须以身作则，站在老师那边，做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学生，也挺累的。
于是选班长的那天，徐老师专门腾出一节课让同学们开始匿名投票，两个同学在讲台上唱票然后划“正”字。全班一共48个同学，除了我和另外一个张秋敏同学，还剩46票，我最后得了44票，只有一个同学给秋敏投了一票，很尴尬的结果。
班主任在教室后门都看笑了，唱票结束，大家鼓掌欢迎我上台发言。
看着自己名字下边儿满满的“正”字，很欣慰但更多的是纠结。我愣了几秒，缓缓走上台，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话。
“首先谢谢大家的认可和支持，这个结果确实很激励人呢”
“不过，我还是跟大家说声抱歉，我弃权，因为小学当了六年班长，现在升初中，我爸爸也建议我把更多心思放在学习上，所以，还是希望秋敏同学能担起这个重任，以后学习上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大家依然可以找我哦，谢谢大家……”说完我回到座位上。
顿时班里一片哗然，班主任眼镜背后的双眼瞪得跟枣子般，他走上讲台拍拍讲桌，
“我教了这么多年书，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有学生弃权当选班长的呢，你也是有趣”，徐老师依然是乐呵呵的，
“那我宣布，班长就由张秋敏同学来担任，张馨尹你就当我的语文课代表吧，你平时课上没少跟我抬杠呢”，徐老师扶了扶眼镜，笑嘻嘻的走到我面前，指着我的课桌点了两下。
“好吧，这可以”，我笑着回答。
就这样，我开始了经常帮班主任改作业，分发作业本的任务，同时也更自在的一边跟着雷曦和成绩不咋地的同学混成一片，一边保持着年级前几名。至少这样，各科老师也没话可说。
中学生活散漫而紧张。
某个周一下午，学校一如既往提前两节课放学，全校在这个点儿统一大扫除。不轮到我的日子通常都跟几个同学约着校门口网吧坐两个小时，劲舞团敲键盘的声音啪啪在狭窄的网吧轮番作响。不上网的日子我也会跟雷曦去街上游荡一圈或者看刘星辰跟几个男生在台球室竞技打发时间。
那天雷曦拉着我和刘星辰来到某个餐馆，第一次跟几个同龄人单独聚餐，没点几个菜，倒是一人来了两瓶啤酒。雷曦熟练的开了酒瓶放到我们面前，酒杯都没用，直接拿起瓶子
“来，碰一个，今天是我生日，也没告诉其他人，就你们俩随便吃个饭吧”，她看上去情绪并不是多好的样子，说完自己咕噜咕噜的喝了一小半瓶，我瞪大眼没敢说什么。
“难怪要请我们吃饭，是你爸妈发了大红包吗？哈哈”，刘星辰打趣道。
“我爸妈估计已经忘了，今天电话都没响过，不过也不重要了。”说罢雷曦再次端起酒瓶，
“张馨尹，你倒是喝啊，呆坐着干啥呢，来~”雷曦朝我举来啤酒，我才缓过神来，跟他俩碰了杯，整个过程因为雷曦的沉默，我们都没怎么说话。想到自己的生日恰好也是爸妈离婚纪念日，似乎生日对我们来说都有不同的不为人知的故事，并且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两瓶啤酒下肚，第一次，我跟同龄人在饭桌上这样喝，喝大了还。
回学校的时候，我们仨故作镇静，努力克制自己别走出个S型路线来被人看穿了。毕竟才周一呢，上学期间把自己灌趴了被逮住就完蛋。
晚上第一节英文朗读，7点到7点半的时间里，课代表都会捧着课本教大家朗读英语单词和课文。我坐在靠近教室门的第三排，跟着大家读了几个单词，头晕乎的不行。看着后排的雷曦直接趴桌上睡着了，刘星辰在最后一排，捧着垃圾桶快吐了的样子，嘿，轮演技，姐赢。
不一会儿英语老师进来视察，刚进教室门，我瞄到她皱了眉头。不好，我拿课本挡住脸继续一本正经的读着单词，
“等一下，怎么一股酒味儿呢？谁喝酒了？”英语老师围着教室转了一圈，女人的嗅觉果然还是灵敏。
全班沉默。
“雷曦，雷曦！你是睡着了吗？是不是你喝酒了？！”因为雷曦是班里出了名的不学习又贪玩胆子略大的“差生代表”，加之这最重要的英语阅读时间竟被老师撞见趴着睡觉，必然被质问。
“啊…我…我没有”，雷曦一脸无辜，揉揉眼睛否认道。
“还有你，刘星辰！到底是哪些人喝了酒，自己站出来？！”英语老师发怒了，明显发现不止一个同学喝酒，刘星辰吐了，教室里酒味儿太浓。这种味道对于不喝酒的人来说实在敏感。
他俩利索的站起来，我放下书本，想着自己的好学生形象似乎崩塌了，也被迫起立。
“你也喝了？”英语老师满脸惊讶盯着我，“自己去找你们的班主任，真是太不像话了！”
楼道里，我们仨相互对视，雷曦咯咯笑出声，进到办公室，班主任疑惑，
“你们不好好读书，下来干嘛？”
三个人默不作声，走到班主任面前低下头。这个时候英语老师也进来了，无奈的对班主任告状：“你看看他们三个，竟然敢跑出去喝酒？才几岁上哪学到这些坏德行？”
“什么？你们喝酒了？你也喝了张馨尹？胆子不小啊哈”班主任又是一副惊呆的表情，镜片明晃晃的挡住眼神，每次这个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
“喝了多少？”
“一人一瓶”，雷曦低头小声回答。
“一瓶喝成这样，你逗我呢？”徐老师似乎不信。
“只喝了一瓶，本来就喝不了多少……”我终于开口。
“行啊喝不了多少还去喝，马上给你们爸妈打电话，让他们接你们回家，酒醒了再来给我解释”，徐老师二话不说掏出手机。
刘星辰因为没住校，跟着他爷爷奶奶就住在学校附近。他在电话里不耐烦的说了几句，让奶奶来一趟学校，就挂了。雷曦不想打电话，但班主任强行问她要了家长的号码，帮她拨出去。这个时候我冲出办公室，一个人走到操场边的花坛边，坐在地上。
班主任怕我出事，也追了出来，走到我旁边。
“你怎么也跟着他俩去喝酒了呢，看你平时挺乖的呀，心情不好？”班主任语气温柔了些，凑过来问我。
“徐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给我爸打电话，我不想让他知道这些事，我以后不喝酒了，也会专心上课好好学习”，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的第一想法是不能让爸爸知道我在学校的行为，也许他会很失望，也许会觉得我太不乖，太不让人省心，也许……也许爸爸会更不喜欢我。
“但是你做错事情，这必须要告诉你的家长，你爸妈都没在家吗？”
“没在，都在外地，我一个人在家。”我直直的盯着徐老师，眼神里写着“拜托”。
“行吧，你跟我回办公室，你自己给你爸打个电话说一下今天这个事情，可以不让人把你接回去。”徐老师沉默几秒，起身拍拍我的肩膀。
回到办公室，刘星辰的奶奶正在吧啦吧啦说个不停，他一句不搭紧皱眉头特不耐烦。
雷曦呢，也是舅舅在赶来学校的路上。我突然胸口闷的不行，没忍住吐在班主任座位底下，这就尴尬了，雷曦和刘星辰捂嘴偷笑，
“蓉蓉，你来带她去卫生间清理一下吧，真是服了”，班主任请英语老师扶我去卫生间，英语老师其实是个很可爱的姐姐，胖胖的说话特温柔，生气都像撒娇，她叫王雨蓉，很喜欢我，我也喜欢她。一路上像个大姐姐一样关心我。
回到办公室，班主任正在跟我爸通话，见我来了把手机递给我，
“喂，爸”，我心虚的接过电话。
“我说你要喝酒也别上课期间去喝啊，喝了也别吐人老师脚底下，下次注意点听到没”，爸爸没有对我生气，倒像是调侃的语气。
“知道了，爸，没下次了，别担心”，说完我撂了电话。
看着他俩被各自的家长接回家，虽然一路上少不了各种说教，但这对我来说竟也是一件让人羡慕的事情。
晚自习都结束了，班主任还不放我走，愣是在他背后像个木偶一样站了两个多小时。腿都酸了还不让人蹲会儿。办公室里的老师几乎都是我们班的任课老师，路过时都逗趣着笑话我：“哟，小张同学你竟然也有被罚站的一天，干了什么坏事啦”……我只能不好意思的笑笑不说话。
十点多了，该让我回宿舍了吧，我背靠着墙盯着天花板双目无神。
“走吧，我送你回宿舍”，班主任终于想起还有这么个大活人站在他旁边，说罢走出办公室，还不忘吩咐我把灯关一下。
“你爸跟你妈怎么回事呢？”猜到他会问类似的问题。
“离婚了”，我若无其事，尽量显得自己并不在乎这些破事儿。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他继续追问，我差点发火。
“我十岁生日那天，不过我也是今年才知道，可以不问这个了吗？”我抬头看着班主任依然镇定温柔的回答。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老师有的没的教育了几句，什么把心思花在学习上，别跟着瞎混，什么做好自己，将来考个重点高中，我沉默。
后来才知道，雷曦住在外婆家，爸爸妈妈也早就分开了，爸爸几乎完全不管她，妈妈有了新的家庭，偶尔回来看外婆顺便看看她，平时从来不联系。又一个可怜的孩子，难怪完全没把学习放心上，堕落到所有老师都没有再管她任何，只要安全出现，学习上的任何问题几乎都已经放弃她了。
然而变本加厉，雷曦开始跟着街上那些已经辍学的小混混两天三天的逃课，跟我的联系也渐渐少了起来，有时候一个礼拜能在宿舍见到她一两次。我是那种一边扮演者小太妹的样子尽情娱乐，一边在老师面前永远是个听话懂事自觉爱学习的好孩子。只要不惹什么大事，也没有哪位老师来找我麻烦。
有一次，雷曦下午回到宿舍，鼻青脸肿，走路还一瘸一拐。
“你怎么啦？跟人打架啦？”我看着她那样子，有些担心。
“没有啦，昨天跟XX骑摩托车飙车呢，在拐弯处直接飞出去了，还好没死成哈哈”看她还能自嘲还能笑出来我也真是挺佩服。
“你千万别告诉其他人啊，不然又得被逮回家去”她还不忘告诉我别走漏风声。
整个初一的第一学期，我算是平稳度过，而雷曦，真的可以用“混日子”来形容她的每一天。
这个夏天的重庆依然在一年一度的火炉里挣扎，那些被热气熏腾着发出求救信号的知了声，混着校园里播放的抒情音乐，像是在为那些懵懂的少男少女谱奏着暗恋的信号。
立秋后，气温依然稳如泰山继续热情似火。坐在操场边，看着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们头发丝儿滴落的汗珠，周围一圈少女的欢呼鼓掌。
看着女孩们注视着喜欢的他轻快的身影，不说不闹无需表白，学习在心中，也压抑不住十几岁的年纪该有的情窦初开。
我们在灯光不算明亮的青春隧道里摸索前行，在成长的独木桥上跌跌撞撞，但庆幸的是依然没有耗尽对一切新鲜事物都想要触碰的勇气，大概这本就是少年们该有的模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