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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道历人神(上)

常言道:眼一闭一睁,一天过去了。

不过这话放在诸葛丰身上却错了,因为当他再睁开眼时,竟发现自己又跑到了内景当中。

“哦?!”

被眼前熟悉的场景惊了一下,眉头微皱间,眼神越发慎重,因为这次不是他主动进来的。

难道是——得道境——的副作用?

一念未绝,身后悠悠传来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只是那声音似乎有些……奶声奶气的。

瞬间想到了些什么,诸葛丰急忙回头,但见十数米外轻飘来一尊金色莲花,瞬息悬至身前。莲花盛开如台,足有九品,其上端坐一稚童,做佛子打扮,年龄约么五岁,小脸红扑粉嫩,此刻正双手合十望向自己。

那稚童见诸葛丰看到自己,眸光愈加纯澈,嘴角挂笑,小大人般一礼道:“诸葛施主,又见面了,小僧这厢有礼了。”

说着,便欠身垂目,悠然一礼。

然——冷场……

“心魔?”瞬间,某人心巨累。

“是我!”瞬间,某童巨天真。

冷场+1……

然后,某人不禁念起。

这么痛快地就承认了,居然如此有恃无恐,而且“这厢有礼了”是什么鬼,当自己是未出厢的大家闺秀,还是憧憬那惦记大家闺秀的张书生,怎么这兔……秃崽子一张嘴就给人一副天天换奶妈的“小淫僧”的感觉。

“阿弥……还请施主自重。”瞬间,某童神情数变,最后居然一副“这届家长好难带”的表情。

嚯!会他心通——的……桃之助?

“阿(呃)……你够了!”某童似乎被惹急眼了,小脸肃然,奶声斥责完,又看向诸葛丰,慈祥中带着鄙视,平静道:“你有什么话直接说就好,都是自己人,不见外。”

诸葛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出“慈祥中还带着鄙视”的,反正这种感觉他能秒懂,而且他还发现对方刚才不是在斥责自己,而是在斥责自己身后,急忙斜出几步,扭头回望,果然这里还有其他人。

准确说是一条狗!

一条体型正常的沙皮狗,狗嘴里还叼着一支蘸了墨的毛笔,而它身侧的白板上则写满了字,粗览之,正是刚才诸葛丰在心里狂吐小和尚的那些槽点。

沙皮狗见诸葛丰发现了自己,便随意丢掉毛笔,口吐人言道:“错!我的品种是沙皮狗,虽然是公认的懒,但是听清了,只是懒,而不是赖,而且沙皮也不等于赖皮。”

“哦……,是你会他心通!”诸葛丰恍然。

沙皮狗闻言,翻了一眼诸葛丰,略做鄙视,然后蹲坐在地,道:“所以你别总是妄自菲薄,引喻失义,白白轻贱了我这副皮囊,说不定未来……我就是你的未来呢?”

说的真~有道理,某人表示差几百点就被说服了。

无语后退几步,一拍额头,灵台肃清,坦然道:“会读心术的狗?!好吧,我承认,二位确实吓了我一跳,但是,但是……是不是还有五位呢?反正大家早晚要见面,一起出来唠唠吧。”

诸葛丰暂时放下赖皮狗的事,环视四周,招呼道。

话音刚落,这黄昏内景便是微微一颤。

随即不远空处,氤氲紫气聚拢成雾,一声悠长道诵自中传出“道友慈悲,福生无量~~~”

声落处,一头大青牛从雾气中踱步而出,其背上还斜坐了一名披发老者,待靠近几人后,老者在牛背上换了一个姿势,和蔼笑道:“并不存在什么他心通、读心术,小友莫被这畜生给唬住……”

诸葛丰对着来人看了数遍,才驱散内心奔腾的马群。

——老子!?道德天尊……漂~亮~——别人都是祖师传法,像伊喜、张道凌之流,谁比得了咱这……呵呵。——

“么错,么错,这回老头说的对。而且……”

不等骑牛老者讲完,青牛后忽然闪出一人,此人高有两米五多,生的豹头环眼,虎背熊腰,手里还拎着一把一尺来长的剔骨尖刀,一身屠户打扮,来人毫不客气地打断骑牛老者的话,然后伸手摸向青牛,同时细看了一眼诸葛丰,便移开目光看向落手处,轻轻抚了一把,啧啧两声,自顾称奇道:“……好牛!”

——好大汉。就和没认识刘皇叔的张屠户一样,只是这体型……难道对方一直哈着腰跟在牛屁股后面吗。——

“阿弥陀佛,张施主你虽还差个‘肉’字没讲清楚,但是能做到慎言,也是向善之一小举了。”小和尚一脸慈祥。

而张屠户则蔑了一眼小和尚,又看了一眼诸葛丰,无所谓道:“姓张就姓张,没所谓。不过那个贼呢,还不来,难道被法办了吗?”

“哈哈,居士慈悲,别总是贼、贼地喊他,有道是盗亦有道,法天法地法自然,都只是借鉴罢了。”

诸葛丰看着一老一幼,一道一僧,主要是一仙一佛同怼张屠户,内心联想着他们口中的“贼”,不禁——脑补出一位风流倜傥、邪绝俊魅的绝世盗圣。

然后……就被一道冷哼声打断了。

“借鉴?哼~~~!”

众人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哼,随即啪的一声,一包麻布口袋跌落众人之间,其内似有活物挣扎,只是哼哼唧唧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似乎受伤不轻。

随后不待诸葛丰仰头,一名道装老者便自半空急速坠下,踏落地面的瞬间,一道青光自脚下敛起,仓啷一声龙吟浅啸,青光自顾撞进其背后剑鞘之内。

——御剑?太师爷!!——

龙门子……啊不,是心魔老道不理众人,主要是不理诸葛丰的惊奇目光,自顾把怀里一个襁褓远远掷给张屠户,又对着骑牛老者冷道:“借书鉴物也就罢了,兀自图人性命,这也是你的‘盗亦有道’吗?”

“……”骑牛老者张口欲辩解几句,只是又被人打断了。

“啊~~~!这是?怎么会这样?谁干的?涂雄怎么会变成这样?和尚是不是你干的?”张屠户接住襁褓一看,居然吓得有些“花容失色”。

诸葛丰的注意力立刻离了那边的老道质问老者,关注起这边的屠户质问小和尚,同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差萌”给震的有点倒胃口。

“阿弥陀佛,涂施主变成大耳朵图图,跟在下一点关系都没有。可能是诸葛施主干的。”小和尚甩锅的同时,还不忘卖萌加玩梗。

张屠户几人齐齐看向诸葛丰,而后者心中则不由的赞了小和尚一句——“打你秃头信不信”。

不过还有比小和尚更可恨的呢。

“就是他干的,一言止杀咒让他动心了,汪……”

“……?你……!”诸葛丰闻言扭头,心中郁闷。

而被盯住的癞皮狗则直接人立而起,惊恐地后退几步,用前肢捂住自己的嘴,紧张道:“我没‘汪’。”

“你‘汪’了!”/“呜呜……呜”除了诸葛丰,其余几人皆是齐声指正,场面一度混乱。

而癞皮狗面对众人的指正,只坚持了三秒不到,就放下前肢,低头认道:“好吧,我‘汪’了,但我不是狗。”

众人闻言,虽表情各异,但也只都默默地看着癞皮狗,没讲话,然寂静了不到一秒,一个突兀的声音,歇斯底里道:“呜呜……呸,你是,你是,你就是,你——就是……”

众人注意力不由得离了癞皮狗,集中到喊话之人这里,但是都保持着头不动,努力斜眼珠子的诡异姿势,唯有诸葛丰是扭头。

无心吐槽这诡异的一幕了。

诸葛丰看到喊话的正是之前麻布口袋里的那个活物,还是个人,不出意外,正是张屠户口中的那个贼子。

也是他诸葛丰的七心魔之一。

这贼子此刻正被骑牛老者放出口袋,才放到一半,刚拿掉嘴里的堵物,身上的绑绳还没解开。

看着这个兀自咋咋呼呼的白痴。

天地良心,诸葛丰只是想问问癞皮狗为什么突然指责他而已。但刚才那个嘈杂的,以及现在这个诡异的场面让他不禁有点……三叉神经痛。

——绝世盗圣呢?绝世“叨”圣可恶心人啊。——

贼子挣脱口袋,站起身,又喊了一会,也愣呵呵地发现自己成了众矢之的,便偷瞟了一眼诸葛丰,然后贼兮兮地没了声音。

“好了,汪就汪了。返璞归真,大智若愚……”见气氛回暖,旁边原本看着老者释放贼子的老道,突然发言。

——居然站到了癞皮狗这一边,这些人还分派系……的吗——

扫视了一眼众人,尤其刚那个喊得最欢的贼子,以及癞皮狗,诸葛丰三叉神经串的后槽牙痛。

而众人这时也齐齐看向诸葛丰,唯有老道见诸葛丰自顾揉弄这腮帮子,走进几步,关爱道:“丰小子……”

“弟子在,太师ye……”话到一半,诸葛丰突然挺直了腰杆,瞪眼道:“你喊谁‘丰小子’呢?现在的心魔都这么猖狂吗?!”

“嗯!”老道听诸葛丰这么嚣张,脸色突然一沉。

而诸葛丰本想瞪回去的,可是对方那张脸让他不由地移开了目光。

场中众人又都无言看着诸葛丰和心魔老道。

“噫……噫噫……噫……”这时张屠户怀中的襁褓里突然伸出一只婴儿小手,晃了几晃的同时还咿呀了几句。

众人谁也没听懂。

只有癞皮狗,人模狗样地咳嗽了一声,咧嘴道:“图图说,大伙要不要攒他一顿,反正机会难得。”

“……啥?”诸葛丰再迟钝,也听得出来谁是“大伙”,谁是“他”呀。这让他有点飞来横祸的感觉。

“不可!咱们一旦出手,难免起心动念,届时五阴炽盛,杀心再起,怕是……灭度难除。阿弥陀佛……”

“哎!我觉得小圣僧言之有理。”诸葛丰抢先应和了一声,接着又道:“而且打来打去的也不解决问题。咱们聊点正事吧,你们能具现到这里的原因,以及想干嘛我心里大概也有个谱,只是这也太多点了吧。首先,得道、成仙——我所欲也,这个我明说了。但是——狗砸,圣僧,你们二位是不是来错片场啦?”

众人闻言,虽是连连互望,但也无人先讲话。

半晌后,还是沙皮狗轻咳了一声,郑重道:“没走错。你不认我那是你还没意识到我,其实你可以反过来看。”

“看啥?”诸葛丰仔细听着。

“看‘我’!”沙皮狗显而易见道。

“……”诸葛丰一懵,心道:还玩,你是真的狗啊。

“你看错了。”会读心术的沙皮狗郑重否定。

“哎,”诸葛丰决定暂不纠结这个,扭头看向和尚,恭敬道:“那您呢,小圣僧。”

“呵呵,阿弥陀佛……悟吧,未来虽有千万种,但是……估计都在我们这里了。”

“意思是……我如果不能得道成仙的话,我会成为你们,甚至……”诸葛丰伸手一指癞皮狗,道:“……成魔!!”

一语毕。

“汪……你特么说谁是‘魔’?汪……咬你啊。”

汪声未落,诸葛丰突觉伸出的左手一疼,扭头才发现被咬了,下意识甩了几下,居然没甩下去,看着吞咬住自己左手,同时呲牙发狠的大沙皮,他内心居然涌现出一丝丝委屈。

这是感同身受吗?难道冤枉对方了!

思索间,与沙皮狗对视了一眼,然而就是这一眼,诸葛丰从中看到了另一个世界——自己的屋顶。

……

惊坐起身,诸葛丰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

“日,什么情况!!!做梦吧,还是出内景了……”

进境太快的弊端就是根基不稳,他有心理准备,如果现在有人跟他说“刚刚他睡进了内景”,他一点都不怀疑。

抹了把额头,微潮,兀自长呼一口气,诸葛丰看向窗外,黑沉沉的,似乎深夜了,摸起桌上的手机,时间显示已经九点多了。

考虑着这么晚了,要不要去请教一下太师爷,可又一想,如果真是受了魔,以魔由心生的逻辑来讲,自己就得跟老头坦白所有事,包括穿越,否则就等于一边求医,一边欺骗医生。

这嘬死程度不亚于寿星老上吊。

什么天魂携带前世记忆,扯淡,前世自己什么样子,自己还不清楚吗。如果说那只是一场梦的话……的话,等一下——客观来讲,这概率也不是完全为零啊!!!

“哦,买噶的呀。我这是要疯呀,否定自己的过去,那还期待什么未来,反正都不是绝对的真实,何不直接否定现在的自己。”

苦闷地诸葛丰直接甩了自己一巴掌,有点愤慨自己的愚昧。

过去无可挽回,未来可以改变。不无端感怀,不茫然期盼,只基于当下的真实,做最合理的判断……这就是一个术士的逻辑观。

卢爷的错,是无法将自己选定的那个未来带回现实世界,高估了自己的命与运,而自己……会重蹈覆辙吗,自己能将“成仙”这个两世憧憬的未来带回现实吗?

可笑啊,怎么见过张楚岚之后,得道成仙居然闯进了自己的梦里,成为自己的负担了,难道是那唾手可得的诱惑吗,可笑哇,曾经的十三势还不是一样,欲这东西,要有,但不能执着——呵呵,自己这不是挺明白的吗,虽不至观达真理,但至少还有破障的机会……吧?

揉了一把脸,诸葛丰又摇了摇有些胀痛的头。

——走吧,那咱们就找太师爷“坦白从宽”去吧?

—……?这……是杂念。

某人条件反射般压了一下这念头,同时暗忖:不会是三昧火出了问题吧?

——因为你的三昧火出了问题呀。

—?!!!

一念未绝,诸葛丰急忙捏了一个响指。

啪~~~

没反应,不可置信地又捏了几个,依旧没反应,就连一颗火花都没有出现,净听响了。

“呵!果然,就说内景……啊呸,梦里的那一幕太诡异了。另外,自己为什么总捏响指……习惯动作了么!”

无奈撇嘴。

三昧真火熄灭了,原本存贮在内景里且安稳了数年之久的三昧火居然熄灭了,再也引导不出来了,通天法箓出现前的那一幕再次涌现脑海,那捧银焰……如烟花一样凄美的消逝了——等一下,那通天法箓怎么样了,这个应该没事儿吧。

诸葛丰急忙翻出【符箓杂典】,翻到神行符那一页,然后探指虚空,开始施展流神绘符法——太好了,果然没事,诸葛丰宝刀依旧——依旧是连区区一截符头都画不好。

呵呵……合书泪目,无语凝噎。

——但是至少没有更糟,对吧?

—这~~~话你都说得出口,你还是人吗?

——不是啊,我只是你的杂念,说不定还能长成心魔,届时咱们俩一起……

—滚!

消了杂念,放下手里书,诸葛丰决定——知无不言。

因为他晓得,人的大部分烦恼都来自于“想太多”,没有什么事是完美的,有得必有失,只要自己把住大方向,做个好人,再不停地修正错误就好啦。

未来是福是祸都要有信心接着!

出了房门,只身来到龙门子的屋舍前,见外屋(老头是套间)还亮着灯,知道太师爷还没休息,似是在看书。刚想就这么冲进屋把自己的境遇都讲了,可是……

——道友,确定要坦白吗?你要知道人还有一部分烦恼来自于事先没有“想太多”。

噗~~~

胸口莫名被插了一刀,他抬起的脚就不知该怎么落下了。

——难道还有必要起一卦吗?哦不!内景卜卦老子戒了。——

只一犹豫,屋里便传来龙门子的声音:“是兴丰吗?进来。”

“哎……”瞬间苦笑不止,可都到了这一步了,也只好硬着头皮进了。

“有事吗?”

书桌后,龙门子神色平静,就像在问自己的学生哪道题还不明白一样平静。

“恩……”只犹豫一瞬,诸葛丰便打气道:“我放下了。”

“什么你放下了?”老头微一疑惑,但还是把手里的古籍合好放到书桌一侧。

见老头很重视自己的到来,诸葛丰也狠心了,毕竟这个世界都有璞玲星人,再多个穿越者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是吧?问题不大,应该不大……吧。

咽了下口水,诸葛丰深吸一口气,盯着龙门子道:“太师爷您……知道李淳风和袁天罡吗?”

“……,”龙门子眼神一闪,蹙眉道:“到底想说什么?”

“呃……您知道这个世界有外星人吗?”诸葛丰突然萎了。

“……”龙门子认真盯着这头耍花活的小倔驴,总结道:“皮痒了,想挨揍是吧?”

“没有没有没有……”急忙否认三连,然后诸葛丰给老头满了一杯温茶,继续“跳”道:“您知道李淳风吧?您说他成仙了吗?”。

龙门子看了看茶杯,料想对方还是有事,便简洁道:“了解一些,据说他没成。”

“那他为什么能作出《推背图》这样的预言书,还那么准确?”

“哪里准确了?不过是后学之人先入为主,自行想象迎合的结果。”老头不屑道。

“呃……”顿时语塞,某人内心委屈:您老就不能顺着我的话讲嘛?

“……”见某人嘴角微垂一瞬,老头突然露出一副看蛐蛐吃青菜叶的表情。

“那至少迎合上了不是吗,总比一些张冠李戴的封建迷信强吧?”某人不甘心,继续带话题。

“好,就算你说的对——那你说,他为什么算的那么准?”

咔嚓……

好似一道小霹雳打在诸葛丰头顶,瞬间飞灰的他万幸还没死透,还留了一对无辜的大眼睛,呆然原地。

——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这句反问应该我来问您好不好!然后您说“是啊,确实挺准,挺厉害啊。”,然后我就会顺势再问“啊,太师爷您看,他们卜准一次大事不算啥,但是为什么卜准了那么多次啊?”,然后您讲“是啊,确实很离奇啊。”,然后我再问“啊,您看他们又没有成仙,不该有那实力,他们会不会是穿越者啊?”,您再讲“是啊,有可能啊。”然后我再问“啊,您对这个世界上有穿越者的问题怎么看啊”,您再讲“是啊,挺好的,我挺待见他们的,要是你小子就是,那就更好啦”……巴拉巴拉……这才对嘛!!——

……

“说话啊,他们为什么算的那么准?”老头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拿话当棍,捅了捅已经化成灰的诸葛丰。

“……”看着老头一副慈祥,回过神来的诸葛丰就感觉像是喝了一大口苦瓜汁,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然而没办法,怒力抖搂了一下舌头,含糊道:“……是不是成仙了。”

“就算成仙了,然后呢?”老头步步赶将。

“然后……”只吱呜出半句话,诸葛丰就没词了。

这话题带不动啊,呜呜呜……哼。

要不——被老头打一顿,自己再回去鸵几天——可是会很疼的吧。诸葛丰立刻郁闷了,下意识避开龙门子的目光,开始到处乱瞟,以期发现点什么转机。

呵哈,老天爷饿不死瞎家巧。

一眼他就看到了龙门子刚放下的那本古籍《抱朴子》旁边还放着一本书,正是《长春真人西游记》,一段疑似超级剧透的话再一次映进他的脑海,急忙摸过那本书,边翻,边问道:“对,您说他们二位会不会被当时的老天师给‘除魔卫道’了……”

不是他想萎,只是想找个话题垫一下,然而一语未必,毫无预兆的,龙门子大惊起身,双目如炬,厉声道:“你说什么?!”

啪嗒一声,吓得诸葛丰书都掉地上了,其实要不是还隔着书桌,他差点跑出屋去,懵道:“我……”

这老头前后画风变得太快了,上一秒还含饴弄孙呢,下一秒就择人欲噬了。

诸葛丰都不敢言语了,他只是想扯个闲篇,再寻话题而已。

“你……刚说什么?”龙门子也自觉失态,画风善了几分,追问的同时又看了看掉落的书,眼神一软,道:“你在书里翻什么呢?”

见老头缓缓坐下身,语气又恢复了平静,诸葛丰这才小心捡起书,疑惑道:“我……在找一段话。”

“找出来,让我看看。”

然后诸葛丰就开始翻找,可是找了半天居然没有那段话,只得尴尬道:“这本书是修订版,没有那段话。”

“少了哪段话?你记得住吗?”龙门子循序善诱。

“记得住,就是‘我们……不是不顺生死之规律,只是发现了能包容祂的更大的规律……接近祂,成为祂,成为一个悟道得真之人。如果那之后我们的觅食宽度包括了“人们”,我们则会成为后者口中的“魔”……那个传承了千多年的势力来除魔卫道’……”谨慎地背诵完这段话,末了还问一句:“太师爷,这里所说的‘千多年的势力’……就是指‘天师府’吧?”

“……,你都知道了?你从哪看到这段话的?”龙门子表情苦闷。

“……”诸葛丰没接话,但心中迟疑:都?!老头会错意了,但是他多想了什么呢?

龙门子见诸葛丰疑惑中带着几分疑问,再联想他之前的欲言又止,以及白天的神情突变,两相一比较,便认命般,叹口气道:“知道了也没事,甭怕,一切有太师爷我在!啊……而且你是天魂道果,得证天仙的机会很大,届时哪怕是天师府也没理由阻止的。”

“哦~~~!~~~?~~~。”诸葛丰被老头砸了一条鲸,语气从惊到疑,再到了然,心道:果然老头想多了,不过什么叫天魂道果得证天仙的机会就大?

惊奇之下诸葛丰正在捋思路,打算套点话出来。可龙门子年逾百岁,看人极细,只一瞬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忙道:“你不是为这事来的!”

“a……是!”果断肯定,诸葛丰把“啊?”字吞的十分干脆。

可再看龙门子,表情都没带变的,右手直接扬过头顶,一根淡青色的打神鞭出现在手里,足有鹅卵粗细。

“……为别的事。”诸葛丰见状,急忙做了一个小小的补充。

“说……什么事。”龙门子收了打神鞭,嘴角一抿,似是在埋怨自己定性不到家。

“好的,太师爷。”诸葛丰这下彻底“看开”了,搬了一张小凳坐到书桌对面,看着自家太师爷,怂道:“您知道我算是半个术士,卜卦之类的事我也能干,但是干多了会要我的小命,所以我就不爱干。但是李淳风他们不仅干了,还干了那么多,多到能出书,您说……您猜测一下,为什么?”

“……”无声对视数秒。

——您老头也太不会聊天了,给我捧个哏能掉块肉啊。——

无奈只得自捧道:“我觉得他是……也是——天魂道果。”诸葛丰垫了一下话儿,又继续道:“不仅如此,他们得道的同时也得到了前世记忆,而且就在这记忆里,他们看到了——未来历史的走向。所以……他们不是在卜卦,而是以——‘穿越者’……或者‘梦见者’的视角在阐述未来……”

诸葛丰本想只说“穿越者”的,但是事到临头还是做了一个小小的微调。

反正二者一个意思,无非角度不同。

“……”龙门子眉头渐紧,他不是没听懂,相反他听得很明白,但是就因为明白,他才更慎重,措辞半晌才道:“你是想说——你也看到了这方世界的未来走向?”

果然,老头选择性理解成“梦见者”,对“穿越者”一词根本没概念。

“一部分,至于之后的都模糊了,不过我卜一卦就能……”

这可不是瞎话,是真就一部分。

诸葛丰的前世在觉醒了学习和工作两大天赋之后,居然……居然把上网看漫画给戒了!!虽然是缓戒,但他终究没看完,而且还遗忘了很多。

“能不卜吗?”老头突然累了,心累。

龙门子忽然想起十数日前在诸葛丰内景中卜的那一卦,此刻才明白这小子确实不适合皈依龙门派。

因为……这是国士之资啊,尤其在这天下数分,国运受制且政务罢弊,堪称内忧外患的当下,若于今、后有大行,助圣主继往开来,得那复兴之大功……不对,不对,不对,那师兄临终前为何还要托孤于我,明言此子不可升仙,师兄到底看到了什么?

会有天师府的影子吧。

但绝不会只有天师府的影子……

还会有谁?倾巢之下,还有谁,国内?……国外!嘶……东瀛、南洋、藏佛确实蠢蠢欲动,但还不够格,难道……也对,这帮独神智障,不想长生就踏实儿地死,一天到晚净裹乱。

可是——也说不通啊!

哎……

天道鸿蒙,天意冥冥……你到底——意欲几何啊?

还是说——我错了!甚至我们错了!!

……

“太师爷……太师爷……您嘀咕什么呢?”见老头突然陷入恍惚,诸葛丰无奈小声呼唤了几句。

而龙门子也立刻回了神,忙道:“哦?哦!我是说能不卜吗?因为未来……那未来是千万人,千万万生命的未来,即便你不主动泄露,可哪怕你无意识地泄露出一点点,都将会耗光你一世,甚至几世积来的气运,这已不是一人之力可承,你明白吗?”

诸葛丰闻言一拍大腿,这老头是知音啊。

“当然了!……太师爷,我也怕……我怕您,怕公司,怕老天师,更怕老天爷——给我一道五雷轰顶。”诸葛丰激动的连拍桌面,一脸遇到钟子期的模样。他能不怕吗?这事只要传出去,他就是众矢之的——不是为了得到他,而是为了杀死他。

“怕?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出这些?你知道后果吗?”老头语气陡然愤懑。

“是弟子对不起您了,我……”

“你呀……气死我得了。”龙门子知道天魂道果会携带记忆,但是应该只是模糊记忆,没想到诸葛丰居然会记得一些,而且这次二人沟通之后,他将和诸葛丰的命运连在一起。

“……嘿嘿。”

“美个屁呀,一天到晚给我添乱,哪天惹烦了我,就把你送到天师府去。”

“啊~”诸葛丰闻言,突然灵光一闪,急忙道:“对了,今白天您就说让我去拜访老天师……”

诸葛丰终于明白“仙”与“魔”的区别了,原来就是对那千万人,千万万生命的态度,对那庞大的“功德气运”的态度。

“住口!”老头瞪了诸葛丰一眼,道:“只是让你去报个到,否则那老头惦记你。”

“惦记弄死我?可我还没成魔,没窃占天机,标榜功德,侵吞这天下气运呢。”

“成不成魔你说了算啊?”龙门子一拍桌子。

“那他说了算啊?”诸葛丰反将。

“殷鉴……说了算。”龙门子一字一顿。

“殷鉴?不远!”诸葛丰一愣,不可置信道:“有人近期成魔?啊不,是成仙?”

“没有,最近的那个也几百年了,算了不要再说他们了。记住了,以后对老天师恭敬点,别一天到晚嘴上没个遮拦,那老头真要想不开,临走把你带上,你说你冤不冤?”

“临走?去哪?”

“临死!”

“……”诸葛丰吓了一跳,惊道:“那老头要没?”

“住口!且呢……而且这都是天机!你就少裹乱吧。”

“哦。那这么说,您让我去是为了让老天师看看我其实是好人,别临走捎上我。”诸葛丰从谏如流,话里立刻用上了敬称。

“……”龙门子犹豫点头。

“可万一我事后堕落了呢?他还能提前给我扣一个‘莫须有、可能有’的罪名,又或者是把……(天师度给我扣上!)”诸葛丰没注意龙门子的犹豫,直接自问自答,只是后半句的猜测他没敢说出口。

“老天师不会枉杀的,况且你是天魂道果……”

然后龙门子没等诸葛丰发问,就一通巴拉……呃,是传道解惑,后者才明白,自己是不是“好人”,是仙是魔,原来是道果定的,或者说显示的。

前文提过,道果有很多形式,三清接引、祖师传法、果位加身、白日飞升……但总而言之,成为神仙就好比一次投胎转生,神仙分三类,一类是金仙,二类是大罗仙,三类是真仙,此三者最后均可修成天仙,只是坎坷不同。

此三者本身没有区别,只是“观照有无”的态度不同,区别之大就好比器物、植物和动物的区别。所谓的升仙就类似此“三物”开启灵智,而天仙可比作人,这三者都是得道合真之仙,都是大机缘。

修炼有成者天、地、命三魂合一,以真一之炁沟通天地灵炁便可窥长生,同时也会沟通这一方天地意志,得其认可【其实天地并无意志,只是被天下生灵(主要是人灵)赋予(就是路边算野卦的常说的“信则有”,这信就是信念,它会影响天地意志)了意志,二者可算作是相互认可(也就是所谓的功德加身)】便可升仙,达成神仙境。

可是这修炼有成者到底会成就三仙中的那个果位,则取决于他的观照态度,也就是认知习惯。识神是人认识世界和操控身体的意识体,在与外界的直接接触中,是它建立起分辨自我与外界之区别的认知,并产生欲。

有人基于命魂生欲,借此分辨自我与非我,操控行为,认识世界,此者则成金仙,有人基于地魂则成大罗仙,有人基于天魂则成真仙。

由于基性不同,所以观照态度也不同,故此三者庇护人间,谋求功德的方式也有不同。据考——天魂者驱势,地魂者驱法,命魂者驱人。即,驱势者最无为,可以说是不管,只会引导众生去伪存真,驱法者最无形,会穿空越界,以风雨雷电,云雾霜雪等自然想象干涉人间的善恶德行,而驱人者则常化显身形,以金身、神迹来诱导人类或信徒趋利避害。

所以,所以……所以得成天魂道果的诸葛丰是极有可能成就真仙果位的存在,那是最接近天仙的存在,最不会贪婪世间功德,最不会溺爱人间,最不会歧入“邪途”的存在……

这也是龙门子最终决定培养诸葛丰的跟本原因。

消除了他之前的一切患得患失与摇摆不定。

一小时后……

“所以……”诸葛丰都听傻了。

“所以?所以你是天魂道果,一旦升仙便是‘真仙’,得证天仙果位的概率极大,老天师一看便知你的将来以及业报,断不会为难……不会太为难于你。”龙门子端起茶杯,然没喝又放下,小声道:“要知道,历史上也发生过几次‘诛仙’之战,多是天师府暗中做的,咱们全真也有帮过忙,不过斩杀的九成都是精灵仙家,剩下的一成中——有记载——的有三位金仙,一位大罗仙,没有真仙,所以你小子还算是安全……”

“那如果我先去拜见老天师……”赶紧给老头续上热水。

“你会被关在龙虎山,直到成仙——或者放弃成仙,要知道你现在可是七色道果,那就是七魔啊。你先了了东北的因缘,回来咱们再说升仙的事……好了这话题就此打住。”

“……”看着直言不讳的太师爷,诸葛丰缩了缩身子,转移话题道:“您刚说九成都是精灵成仙?为什么它们这么多?就因为他们天性淳朴?”

“当然不只了。开启心智便是得了识神,这虽需大机缘,但和三元合一的‘升仙’相比,也算是恒河沙数了。”龙门子摆摆手,接着道:“真正让他们大规模升仙的是一件事物,一件天材地宝——龙魂。”

“龙魂?”

“对。有道是一炁化三清,那你可知这天地间一些还没有消散的‘正清之炁’都在郁结在哪里了?”

“正清之炁?有道是清者上浮为天,也是天魂……那弟子不知。”

“哈哈,都郁结在这天地间的各处灵川大山里了……”

“您是说龙脉?”

“不错,山若得魂,必定起伏成形,这正是清炁上浮之相。而精灵又不惧劳形之苦,终日潜行其间,便难免在吐纳之余,偶得了这天魂至宝。”

“这至宝对咱人类有用吗?”

“无用,不仅无用还会有业报,咱们人灵本就三魂齐全,若再强求这正清之炁,实与屠杀数万百姓无异,太伤天和,不过若是孕成“洞天”,倒令我辈心多向之。”

“……”略一犹豫,诸葛丰还是问道:“这样啊。呵呵……那它为什么叫龙魂?吓我一跳。”

“听过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这句话吗?”

诸葛丰点头。

龙门子又道:“并非是龙生九子,而是这九子……啊不,是任何精灵只要得到这‘龙魂’,便有机会进化成龙兽,进而化龙……”

诸葛丰恍然,道:“哦,怪不得龙的形象是众说纷纭,虽无一个统一的描述,但都会肯定它的存在,那我腹中这……”

“……”龙门子微一蹙眉,但还是解释道:“与这种机巧成仙不同,大多数有谱系的精灵(区别野精灵)还在遵循古老的进化之道,就是通过修炼来凝练自己的天魂,一方面是磨练心性,一方面也是稳妥,即契合度最高,但其中有一天生龙种,也就是蟒,他们在进化成角龙之后,就基本算是圆满了,境界类似于我们的‘神仙境’,至于再突破则需有大功德才行。而你腹中的……角龙却是走了左道,直接吞了一方天地龙脉,连同龙魂和周围的天地灵炁一并吞入体内,炼成龙元,以期借此踏破天缚,然此行伤了天和,所以陨落了。”

“神仙境的角龙的内丹!!!”某人震惊。

“……”龙门子没接话,自顾啜了一口温茶。

“这是天材地宝吧?”

“你说呢?纵观历史也不超一掌之数,所以你要低调。”老头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气结模样。

“历史?对了,您刚说有三位金仙,一位大罗仙……”

“啧~,问这干嘛?没事的话,赶紧回去睡觉。”

龙门子显然不想讨论这些话题,但诸葛丰的求知欲却是极大。

“别介啊,太师爷,聊聊,再聊聊……”诸葛丰赶紧给老头满上茶水。而龙门子则推了推茶壶,摇头道:“行了行了,我还得睡觉呢?最后一个问题,完了赶紧去睡觉啊。”

“历史上可考的,最近一个成仙的人是谁?”

“……”

“……”

“刘基·刘伯温。”

“斩断天下龙脉的那位?”

“呵,受命斩龙脉,散龙魂的人多了去了,几乎每朝每代都有,但是这刘伯温不同,做的太过,天下万物相辅相成,才能生生不息……这里的故事一两句还真说不清,以后有机会再说吧。记住啊,今天咱爷俩的话你最好烂在肚子里!”

说着,龙门子站起身,这是在下达逐客令,然诸葛丰急忙道:“等一下,太师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也是根本问题。”

“得寸进尺是吧?”老头一瞪眼。

“不是,是我来您这的目的,我见到我的心魔了,呃,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刚才在睡觉,然后不知是梦到了,还是我跌入内景了,总之我见到我的心魔了,七个,一个不落,有神仙,形象是骑青牛的老君形象,还有和尚、沙皮狗……”

哎,果然是不破不立啊,不到最后老头赶自己,自己怎么也下不了这个决心。归根结底还是心性不够吧,不过暂时无所谓了。

如是自省着,诸葛丰竹筒倒豆子,把想讲的噼里啪啦都讲了,最后还总结道:“太师爷,我其实是个‘穿越者’,我不知道这和‘梦见者’的区别大不大,但是我觉得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天魂道果不光是我的前世记忆,那就是前世的我!”

“……!!!”龙门子听完,虽是惊疑,但还是瞪眼总结道:“胡说八道,莫名其妙。”

“是我没说清楚吗?太师……”诸葛丰前踏半步,血涌百汇。

“够了!胡言乱语,找死不成!”

再见龙门子则须发微扬,眸光炽亮,吐气开声间,如天音重剑,直把诸葛丰喝退三步之远。

“我……”诸葛丰惊骇站定,已是身心剧寒,但也冷静下来了,平复一下心情,低头道:“……错了。”

“你就是你,不是任何人!”龙门子厉声教诲。

“是~”诸葛丰无力点头,这次是真怂了,当然也有照顾老头情绪健康的原因在。

见诸葛丰认错,龙门子微显疲惫间,竟似有些诸念俱灰之感,但仍坚持挥挥手,乏力道:“都明天再说吧,累了!!”

“是,弟子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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