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这样的形容于这大漠再贴切不过。
又是一年初春。
清晨下过雨,所以傍晚的天空格外清澈,湛蓝得如一片深海。
其实在这大漠之中不可能下雨,那是修士的手段,天空突然飘来一朵黑云,然后就下起了大雨,没有惊雷,亦没有电光。
凉风儿轻轻的吹,夹杂着冬日的最后一丝寒凉拂摸满山的崖石,不远处那月牙般的石缝深处生出一株吐了新芽叫不出名的植株。
崖石畔,少年扶坐,听风润物,山石轻鸣。他一袭粗布短衣,面部轮廓分明,一双乌黑明亮的眼不着杂色。
他叫阿尘,一个从小便在烟荡山长大的少年,不知外面天宽与地阔,不谙山花与鸟语,不懂人情与世故,只道这世间不会太糟糕。
可这世间万般皆法,唯人心不可揣度!
此处深居大漠,不与人塞通云烟,只有偶尔被押送而来的劳役,他们或是犯了重罪,或是触了逆鳞,或是从异域远道而来的寻修人。
来这里的目的只有一个,开采灵石,当一个毫无尊严的低贱奴隶。
阿尘极目远眺,大漠与天际共长,混为一色。沙丘的起伏线尽于远方,也是阿尘想要去的地方。
阿尘回望往昔,阿姆郁郁而终,大叔因为偷窃一只鸡消失得无影无踪,莫不是给那些狠辣心肠的监工丢进了死人洞?
阿姆是对母亲的一种尊称,在东伯灵域都是如此称呼,但这里却不是东伯灵域,而是天朝大陆。
阿尘没见过自己的父亲,连名字也不知道,只在阿姆的梦呓里依稀听到“大修士”三个字。
对于“大修士”,阿尘倒也从共事的劳工那里打听到一二,那是对于十分厉害的修行者的一种称呼。
阿尘不在乎自己是否有过一个老爹,甚至就当他没存在过,因为阿尘觉得他不配当一个好父亲,阿姆走的时候他也没有出现,大概是死了。
虽然阿姆嘴上从未提起过他,但在阿姆的眼里,阿尘还是能看到一丝淡淡的愁绪。
“九星摆布新月现,一缕青光摄轮回。”阿尘兀自念着这自打娘胎里就学会的句子。
阿尘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问阿姆,阿姆只说不需要理解,记住就好。
随着年龄的增大,阿尘也明白了一些,这“九星摆布新月现”说的应该是一种诡异的星象,当这九星之象构成,天上就会出现一轮新月。但后半句“一缕青光摄轮回”阿尘就不懂了,这青光倒也容易理解,可轮回代表什么?
阿尘叹了一口气,捡起一块碎石向山下扔去,突然右边的胸口传来一丝莫名的刺痛,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
这时,阿尘拉开右边的衣襟,右边的胸口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上面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奇异图案。
看到图案,阿尘突然想起阿姆临走时说的话,如果有一天你想离开这里,就找一把剑插进自己的心脏。
阿尘是个罕见的右心人,这个秘密,只有他和他的阿姆知道。
阿尘很好奇,为什么离开需要以这种自杀的方式,难道这胸口的图案代表着什么?
就在阿尘思索间,突然被一个有些稚嫩声音打断思绪。
“尘哥儿,十万火急。”
崖坪下方不远处露出一个小脑袋,在那里紧张低声的喊。
他叫阿信,来自日出的地方的孩子,今年刚满十岁。
或许是因为跑得急的缘故,小脸红扑扑的,眼睛黑白分明,很是好看。
他曾是大家族的贵公子,在街边踢毽子的时候不小心将毽子踢到了别人的身上,弄脏了别人的衣服,于是他便来了这个地方。
阿信不是他的本名,是活过来的时候强烈要求阿尘重新给起的。
大概他是恨自己的家人,他说自己走的时候,没有人来看过一眼,就像从来没有他这个人。
阿尘记得第一眼见到阿信的时候,是在死人堆里,他早已不像什么贵公子,面黄肌瘦,骨瘦如柴,只剩下一口气在。
对于刚送进来没有任何价值的劳役,监工都会把他们扔在焰荡山脚的死人洞边,要么在洞边等死,要么爬进洞里摔死。
那个洞漆黑深不见底。
阿尘起身。
阿信急促的说道:“尘哥儿,黑袍怪突然吩咐今晚要加工,我来的时候已经开始清点人数了。”
黑袍怪,说的便是监工,因为穿一身黑袍,所以亲切的称一声黑袍怪。
听阿信的话,阿尘心中一惊,赶忙翻身下去,催促阿信快走。
阿尘问道:“黑袍怪来了多久?”
阿信说道:“刚来没多久,不过那些黑袍怪今天一反常态,甚是勤快,听说连司长都亲自出动了。”
闻此,阿尘越发的紧张。
那个老家伙可是几年都难得出一次门,今天居然出来了,看来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只是又会出什么事?被废掉气海种下锁魂种的修士,与凡人无异,能翻起什么风浪?
二人脚步轻快,穿过一条狭窄的石缝,跑过乱石堆便到了山脚的石屋群。
近四十间石屋一字排开,无数劳工排着队整齐的站在屋外的广场上。
趁着监工不注意,阿尘和阿信站到一支队伍的后面。
不远处,几个黑袍人正在清点人数,而在更远处,站着一位着青袍的老人和一位着白衣青年男子。
老人自然就是巡检司的司长刘南风,阿姆还在的时候曾见过一面,至于白衣的青年,阿尘没有见过,应该不是巡检司的人,而且看刘南风对白衣男子恭敬姿态,此人来历非凡。
阿尘的目光落在白衣男子的身上,刚好对上白衣男子的目光,那双眼眸平静如水,很是清澈,但落在阿尘眼里,却像是一柄利剑,有些刺目。
阿尘低头,脑海里满是白衣男子清澈的目光。
为何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难道他发现了我和阿信刚来?
都说外面那些修士能耐大,可飞天遁地,甚至洞察别人的内心世界,自己和阿信不过是上了个茅厕,莫要被他惦记才好。
阿尘早已想好借口,但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监工从身边经过,心里默数着数。
阿尘和阿信低着头。
待监工走过,二人才松了一口气。
那边有个少年对着阿尘和阿信挤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