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内的灼热感消退。
肖灼吃力地撑坐起来，看着自己越发具有实感的身体，目光惊疑。
上半身渐趋成型，仍然异常纤弱，胳膊细如枯枝。
躯体的中央，无数绿色液流汇聚的位置，赫然现出一颗墨绿近黑的“心脏”。
这颗“心脏”仿佛活的一般，轻微鼓动，将绿流挤进周围或粗或细的管径，灌入腔体中初具雏形的“脏器”。
数根橙色细丝从髋部断口中垂下来，好似有生命的蛇一样，在半空或蜷缩、或甩动，不断有绿色的“血肉”在其上滋生。
“这家伙醒了！”第一个声音忽然惊呼一声，口气很是诧异。
他的身形清晰了很多，可以看出是位穿格纹马甲的中年男子，面目依然模糊。
另外两个人影立即扔下手中的活计，围拢了过来。
“不可能！”偏矮的人影说道，“感官通道没建立，虚拟意识怎么可能觉醒？”
“呆鹅说得对！”发出第三个声音的男子是个壮汉，体态健硕，膀大腰圆，隐隐有将身上衬衣崩开的趋势。
“你给我滚！”
矮个子气得原地跳起，大吼道。
穿格纹马甲的男子手一挥，“都闭嘴！”
他指着肖灼抓住自己衣袖的手，“两个睁眼瞎！这家伙没醒怎么会拽着我？”
戳了戳肖灼细如枯枝的胳膊，两个人影面面相觑，互指着对方几乎同时问道，“你说这是怎么回事？”
“莫挨老子！”矮个子毫不客气地拨开对方的手指，“这狗屁计划是你定的，人是你选的，你不知道怎么回事，舔着脸来问我？”
“我料你个呆鹅也不清楚！”
格纹马甲无奈扶额，“数据再造先暂停，我要这小家伙的完整基因序列图。”
“他只是个小角色，安联众信主库里没有——”
“而且在虚拟数字空间，我们也无法进行有效测序。”矮个子补充道。
“除非......用那玩意儿。”格纹马甲指了指大厅角落的灰色装置。
“不行！”
余下两人同时摇头。
“敢打全图谱虚拟基因测序机的主意，不怕‘神棍’把你给格式化了吗？”矮个子战战兢兢地说。
“这玩意儿是‘神棍’的命根子，只是寄存在此而已，你可千万别乱来。”壮汉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紧张。
格纹马甲手一摊，“实话和你们说，这小子肯定不是原生物种。从数据看，基因组有着很高的可编辑倾向。他现在的状态学术上叫‘幻寐’，不是真的苏醒，你们可以理解为一种不良反应。没有完整的序列图，继续这样盲目地进行下去，别说塑造数据躯体，虚拟意识甚至可能直接崩溃。”
“不是原生物种？！”
另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眸子中异光闪过。
壮汉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干咳了两声道：
“呆鹅啊，我怎么记得，‘神棍’说他对这个项目还挺感兴趣？”
“可不是！”矮个子搓着手指，两眼冒光地盯着肖灼，看得他身上一阵恶寒，“投资意向书都草拟好了，打算第二轮投五千万标准算力。”
“唔！我们和‘神棍’也是很多年的交情了，这个全图谱虚拟基因测序机......要不给他算做技术入股？”
“命根子折合五千万算力，赚滴很！”矮个子用力点着头。
“嗬......忒！”穿格纹马甲的男子狠啐了一口，一脚踢在那台灰色装置上，“你们这几个货，真脏！”
肖灼被活生生塞了进去。
他现在的“身躯”本就纤弱，还只有一半，几乎毫不费力就被三人填入装置，不一会儿“身躯”上便插满了连接管线。
做完准备工作，矮个子趴上装置边沿往里看，目光流露出压抑不住的狂热。
“小兄弟，扛一扛，很快就——”他低声碎碎念。
壮汉一巴掌狠狠抽在他后脑勺，“离远点儿，呆鹅，切片扫描可不长眼睛，再把你做成切片烤鹅！”
肖灼看着三人躲出几米远，互相拌嘴的两位甚至戴上沉重的金属防护面具，心中瞬间涌起不祥的预感。
“三、二、一......走你！”
握杆式开关被格纹马甲拉下。
几人严阵以待，等待了两分钟，装置内部光亮明灭，啪地一声爆出蓝色火花，随即陷入沉寂。
“怎么回事？”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是一脸懵逼。
“五千万算力，连个响儿都没听着？”
矮个子和壮汉忽然齐齐看向格纹马甲，“肯定是刚才你那一脚给踢坏了！”
“怎么办？这可是‘神棍’的命根子！”矮个子蹲在地上，抱头哀嚎。
壮汉比矮个子倒是镇定一些，指着格纹马甲说道，“冤有头，债有主！猫奴你一人做事一人当，让我们把你格式化了吧，先凑出几百万瞬时算力还利息！”
格纹马甲懒得搭理他们，径自回到灰色装置前，重新进行检查。
他先是疑惑，尔后皱眉，几分钟后，忽然一巴掌狠狠拍在装置顶盖上。
“都说了这小家伙不是原生物种，怎么还不更改初始序列预设？”他怒极，上去就是两脚，将躲闪不及的两人踹翻在地，“你们俩是不是傻？！”
矮个子揉着屁股，满脸委屈。
壮汉脸色也很尴尬，小声嘀咕，“我们又不知道对应哪组序列集——”
“不知道？你这个特情头子是怎么当的？”他指着壮汉光秃、锃亮的脑壳，“抓了壮丁来做替换容器，你说应该对应哪组序列集？！”
重新调试很快完成。
开关拉下。
装置内发出一声嗡鸣，细小的电流涌动，随即嗡嗡运转起来。
几十秒后，肖灼头顶的位置凝出一道游离态光刀。
刀身闪烁着璀璨电光，伴随着噼驳响声，缓缓落向头顶。
全身无法动弹，只是手指有隐约知觉，肖灼自知无法躲避，索性闭眼等死。
“真惨！”矮个子怜悯地说，眸子中却闪着兴奋的光芒。
“还可以再用一次，你要不要也体验一把？”壮汉似乎也很期待。
矮个子立即摇头，“两千五百万算力一刀，贵滴很！”
花火闪耀。
刀尖电光的噼驳声近在毫厘。
肖灼闭着眼，脑子一片空白，几乎可以闻到自己头发烧焦的糊味。
三秒......
五秒......
十秒......
屏息凝神数到十秒，自身不只没有被解离，甚至未出现任何异常感觉。
这是怎么回事？
他睁开眼一瞥，不禁怔住了。
游离态光刀已经扫描过头顶，到达胸腔。
没有烧灼，没有痛感，他现在的“躯体”仿佛是水做成一般，被掠过的光刀荡起层层幽蓝色涟漪，周围三米内的空气都肉眼可见地跟着微微荡漾。
五米之外，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OB序列集，这小子竟然是隐性OB基因！”矮个子当先发出惊呼。
壮汉冷着脸孔，在灰色装置上进行确认，目光立即变得玩味起来。
“呵呵！”他发出一声冷笑，“真是隐性OB基因，差点被那小丫头诓了！”
穿格纹马甲的男子低头思索几秒，“蜘蛛善谋，心机深沉，做事滴水不漏，怎么可能出现如此的低级失误？”
“你认为她是明示我们？”
“黑典在渊，外域有无限可能。”穿格纹马甲的男子缓缓道，“以现有技术，谁都无法预估一个隐性OB的潜在影响，即使缜密如蜘蛛，也很难做到算无遗策。”
“猫奴，你这话说得颇有‘神棍’遗风。”矮个子下意识地搓了搓手指。
壮汉举起一个手摇摄像装置，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我给你录下demo了，干完活计就给‘神棍’发过去。”
扫描进行了十五分钟，拿到需要的数据，三人再次忙碌起来。
眼看着自己的“身躯”不断生长，鼓动的绿色血流充盈，一个又一个橙色节点泛起柔和的光芒，肌肉膨起，下半身也生长成型。
三个人影渐次消失，古典大厅逐渐淡去，肖灼感到短暂的失重，场景切回，这一次已然至身手术室中。
身体被各种医用仪器固定，几个医生正在做术前准备，一台光可鉴人的大型电子装置被推到手术台前。
肖灼看清装置中映照出的人影，怔了数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镜面”中的病人，根本不是肖灼！
那是一张陌生而又熟悉的脸，他应该已经死了，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莫名的震惊中，鼻腔一湿，血珠如断线般滴落下来。
医生们一阵慌乱，立即开始展开抢救。
数根管线接入身体，肖灼感到颅顶发热，耳边忽然掠过尖锐的金属啸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