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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发旧疾祖培驾鹤 泛疫情合川戴孝

话说金堂接信说腾越诸地惨遭日军细菌武器袭杀,症候多有疟疾而亡者,掩卷细思福山爷孙可因此状。忽被哭声惊吓,信落地上,转头看是福生婆姨。福生婆姨哭声凄厉,语无伦次,好半天,才知道是福生病倒了。

远远就闻到刺鼻的恶臭,近前了看清福生扑倒在呕吐物中,一地污渍,脸埋在黑色血块间。鼻腔、口角间尚有血丝,裤脚尽湿,秽物粘满小腿,连唤数声,没有应答,伸手去抚鼻底,僵硬多时矣。

也没有耽搁时日,当天日落前就埋到祖坟去了,如海如松莉莉匆匆赶回,不见爷儿面,新坟前头哭祭了一场。

疫情泛滥的传闻越传越玄,眼面前的逝者也有些是熟识的熟人,但不管传闻还是实例,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烧饼可烙,并无甚么新增的内容。慢慢地,紧绷的神经也就疲软了下来。

又过去了大半月,有人说家中不时出现死鼠。大家都才想起近日间确实不曾见有老鼠跑动,倒是田间地头,还有路边,不时看见些死鼠。干燥地面上的死鼠,干瘪骨突,尖嘴獠牙,更显马瘦毛长。要是在阴湿地面或者稍微有点水潮气,那死鼠可就膨大如猫,头圆腹鼓,膀大而蹄小,毛发稀疏,撑爆了的腹腔处尽是蠕动的白芽,团团簇簇,上下翻滚。腐尸味夹杂着酸臭味,弥漫在西甸上空,整个漾弓河谷充满恶臭。

虽说已过寒露,霜降在即,四处乱撞的蝇群铺天盖地,纷纷扰扰。低飞的谷雀忽然坠地,扑腾三下两下便了无气息。鸡、猪、牛、羊,先是厌食,既而狂暴,三五日后便都骨瘦如柴,只用尖嘴利齿拱咬墙壁。牛无端的红了眼睛,见谁都想顶。喔喔狗哭声低沉而又悠长,莫说暗夜,白昼听来都有些寒碜,让人毛骨悚然。

乡人们首先想到的是尽快送走瘟神,各家各户都备下香烛纸火。庙里头,山上或路旁的大小送神点,早早晚晚,摩肩接踵,香火袅袅,哀告声一片。来请祖培先生婆姨打鸡卦的人家络绎不绝,王姨那是来者不拒,打卦是其次,反倒成了个土郎中。古书堆中找出个古方子,都是身边极易到手的物件,无非就是:半夏、黄连、艾叶、生姜、蕨根、芦荟、甘草,许多人寻不到甘草就以绿豆补替,遑论多寡,都以大锅熬煮,人畜共饮。

金堂家没有这些劳神费心的事,猪啊牛啊马啊早赶到松桂集上售卖干净。镇中两次来信说要钱,镇中的份儿一个子不少地邮了去,其他的除去交了抗战捐这个人头税,悉数给了茂儿颖儿。原想给玉贤置一身新衣服,玉贤说什么也不要,金堂只好作罢。也不知道福生姑娘临行前来给家人吃了几颗甚么药,家里人没有谁感到气短胸闷。

漾弓河上游不时漂下来死猪死鸡死马,偶尔还有水牛黄牛,飘飘荡荡,浮浮沉沉。早过了雨季,水小流缓,都汇在河道拐弯处的深潭中,白蛆在上面翻爬,层层叠叠,打着漩涡,晃晃悠悠,好似冤缠魂绕不肯遁去。鱼儿成群结队,跃出水面,肆无忌惮地呑食着白蛆。

顶着刺鼻的恶臭,金堂和一众长者各执长杆在河道的拐弯回水处,把腐尸戳进流水中,不让尸首在拐弯处堆集。早早晚晚,长者们尽力疏通着河道,虽则腐臭弥谷,却喜没有淤塞。

又过了几天,上游漂下来的腐尸逐渐减少,大伙刚刚松下来一口气,不想河北河南上坡中村相继出现死猪死牛。先开始,大家只在夜黑时候,叫几个人拖进河里,到后面,谁都无所顾忌,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拖到河里。亲戚间的走动虽然稀疏,各处有谁谁谁暴亡的传闻却如长了翅膀。

祖培先生是在中午时分被东家四抬轿抬回来的,管家说多曾为先生延医问药,许是旧疾复发,时日无多,已着人到大理急传灵儿回转。

先生到家,大家都来探视。只见先生气息微弱但神志清醒,单说仅觉胸闷气短,肋下隐隐作痛。肝区疼痛日甚一日,西医土法调治多年,敌不过油尽灯枯,恐将不久于人世。自己终生研学孔孟,百不得其一,这书算是白读了。大家赶忙规劝,让宽心静养,说先生你学问大着呢,小辈子弟们还等着你病好了再来教授呢。先生满意地笑了笑,接着进入沉沉梦乡。

大伙出来,散聚在院坝里,知道先生一口气尚在,只为等着灵儿,金堂忙让人到河北村借了两匹快马,在回来的路上侯着。

听对面庙门前的柏树上有乌鸦不停地对朝这边聒噪,知道先生寿限已尽。王姨没有流泪,四遭望了一眼,凄然说这一生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随了大先生,说不上琴瑟和鸣,好歹也是夫唱妇随。可我一介农妇,向来不善稼穑,不知治家,单晓得看些没用的书,导致家徒四壁,要是大先生走了,连口体面的材子都不曾备得,还望各位高邻相帮一二。金堂道:“妹子放心,族里头老古的规矩就是敬重读书人,先生是远远近近有名的大学问,伺死如伺生,哪里会让大先生身后寒碜的理!”王姨对众人深鞠一躬,进屋陪侍先生去了。

王姨进屋后,众人在院中商议何种材子方与先生的身份相般配。议来议去没有个着落,也去相看了两具,还是不中意。有人说董兴盛董大爷有一口上好的祖传材子,每年刷一层生漆,再拿细布推上去的,见过的人说那漆堆得足有两个铜钱厚,自家不敢用,专等有缘人。金堂问兰香竹香可有此事,二香说小时候见过,先把生漆堆上,然后粗布搓细布磨,阴天晴天都要揩拭一遍。金堂问可是留给他自己?二香答说董大爷早给自个儿备下了,儿女辈的也已备好。众长者见如此这般,劝二香以回娘家探视之名顺带问询。

二香带上糖茶烟酒四色礼物,还有不知是哪朝哪代传下来的一个金碗领命而去。董兴盛董大爷仅收下四色小礼,说这个材子传了四辈了,也只有祖培先生才配受用,挑个吉日,带一块银毫,你们来八个人请了去吧。

寿材摆在祠堂中,大家伙看了啧啧称羡,是口做工十分考究的上好楠木材子,怪不得几辈人不敢享用。族中自有余粮,手头宽松的人家又拿了几个腊猪头腊猪脚干酸菜什么的,郎中说先生就在三五日间。听乌鸦叫声凄切,有人说听到猫头鹰笑声咳咳,没有谁听信郎中的话。

灵儿颖儿是在日本飞机喷洒下来东西那天的晚些时候回到家的。看到父亲已经被移出卧房,安顿到堂上,情知非妙。灵儿凑到耳边轻声呼唤,先生睁开眼,几日水米未进的先生忽地面色红润,母女分坐左右,六手紧握,轻声说道:“想不到没有捱过三年,东家还不要赔偿,记住了,要感人家的情。我走后,不管遇到多难都要活下去,找个疼你暖你的知心人,好好过日子。”说着说着,眼神迷离,头一歪,竟自去了。

颖儿满噙眼泪,夺身出门,伏在墙角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金堂示意大家轻轻退出,一群人站在院子中,谁也不说话,旱烟袋在粗糙的大手间传来传去,男人们低头抽着焖烟,女人们进厨房支锅烧水,空气中只余下旱烟味听得到吧唧声,还有颖儿的失声痛哭。

差不多一柱香功夫,大家再进堂屋来,先生面色蜡黄,色斑渐起,连忙屏退女客,给先生静身更衣,鸣锣开道,一顶软轿请到祠堂来。祠堂里早聚了许多人,按仪轨殓入棺中。有人鸣钟击鼓,招徕善男信女,延请和尚道士,水陆大法会三天三夜。

三天里,感于先生到处播撒读书的种子,城里头坝子里的丁李王张诸大家,以及远远近近的贫寒士子,络绎不绝地进山来祭拜,白县长也派人送来了祭帐和帛金。毕竟一代儒者故去,世间少了一个饱学之士。

出殡这一天,杨茂杨康镇中都回来了,几个汽车兵和医生是被半道追了回去的,战况绞着,前线将士奋勇搏杀,也少不得后方一些人为前方服务。不会有人刻意关注哪个来哪个没有来,反正十里八乡能来的全到了,犹如赶大集。年轻人争先恐后地给先生抬棺,要知道,后学之辈给先生抬棺,那是相当有面子的事。抢不到扛抬位置的后生晚辈,只好拽住前面扛抬人的衣衫。长者们相互搀扶心情沉痛地跟在后头,再后面随队的则是妇女孩娃们,浩浩荡荡,抚灵缓行,去往祖宗的安息之所。

第二天,因为公事在身,杨茂杨康镇中颖儿都来辞行,王姨早已备好一个包裹,把灵儿推出门去,说:“闺女,人家说大丈夫四海为家,你跟颖儿都是女丈夫,但也切莫忘了家这个字的意思,年纪不小了,该知道家是什么了。”看几人出门,突然想起什么,倚着门,说道:“镇中康儿回来。”二人回转身,王姨对着杨康道:“你两个妹妹的身份你知道,莫要往你姨心头剜刀,啊?”二人慌忙跪下,赌咒发誓,誓言不敢对不起姊妹俩,王姨忙扶起兄弟,无言却哽噎,都只挥挥手,潸然泪别的痛只在各人的心里头。

断七未过,王姨也病倒了。自那一日日本飞机丢下来东西后,大伙感觉苍蝇多起来,还有人见到从未见过的小白鼠。族中有人忽得怕冷怕热的怪症,见不得油腻,什么都不吃还要上吐下泻,症候和松桂传闻中霍乱症状一模一样,其他村寨也出现相同现状。抱着神药两医的打量,一边求神拜佛,一边拿老灶的灶心土和青蒿老叶炖煮,熬汤当饭。不知是神明保佑还是灶心土的燥性,虚弱不堪的病者竟没有哪一个倒了下去,大家伙不禁欣喜若狂。

可惜,好景不长。这一天,一架大腹便便的日本飞机低空飞过,没有看过飞得这么低的大飞机,大家都出来仰头张望。那飞机也颇知人意,看见人们在下面观望,便撒下些细碎的水珠来。仰首的人们嘴巴里不觉间飞进来小水珠,天上掉馅饼,大家都笑,福生的儿子润山竟然说那小水珠的味道有点甜。有人说这是日本人在撒毒,大伙忙找草帽或跑进屋去,一切都已经晚了。

当天晚上,但凡白天被小水珠喷洒到的人群都突然发起烧来,族里头发病的十几例,金堂逐个去看视了一遍,症状有深有浅。不论男女,无一例外地发着高烧,小媳妇还躲躲闪闪,那些个大老爷们顾不得羞耻,浑身裸露,直接拿瓢舀凉水到身上。福生儿更甚,赤裸着躺在公井口的石板上,媳妇一手舀水上身一手奶着孩子,老妈在旁边捶捻着手脚,全不顾担水的小媳妇们侧目。

看到实在有碍观瞻,金堂忙叫了几个年轻后生把福生儿抬回家。几个人死按到床上,福生儿润山如醉酒般说起胡话来,一会说自己是福生,一会说自己是镇北。有人多嘴问天禄长林哪去了,答说先给两桶凉水再说,众人七手八脚,两桶凉水下去,只得到谢谢一句话,大家轰笑一阵便散开了。金堂交待几句,匆匆赶到杨老六家,想跟保长商量怎么往县里头报告疫情。家人说前几日就进城纳缴抗日爱国捐税去了,一直没有回家来,金堂这才想起先生葬礼上确实没有见到保长大人的影儿。

回到家门口,刚要进门,突然想起要跟几个长者们议一下,派福全进城把疫情报给县里,顺带买一些西洋药回来,连玉贤追出来请吃饭的声音都没有听清,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福全没有见到县长,也没有买回药来,却带回来更坏的消息:四道八处都在死人,还有,还有福生姑娘没有死在出滇抗日的战场上,却死在怒江的大山里头。

对面上坡村死了一个年轻人,是玉贤亲侄儿,玉贤回去送丧,兰香、竹香是大婆婆二婆婆,二香以大亲家的身份前去献祭。才几步路的功夫,金堂没有去给亲家小辈送最后的一程,而是去了福生家。

村中万籁俱寂,只听得到远处送丧的锣鼓声,金堂忙到祠堂,又是击钟又是撞鼓。等半天,只来了一个,病秧子王姨。王姨说:“村里人都倒了,已经故去了几个,还停灵在家。”金堂道:“福生家三个大人都不在了,社贵还有一口气,劳驾您去看看,我唤人来抬埋。”言讫便匆匆而去。

路上遇到寿同维芳二人,都说上吐下泻,要脱形了。金堂道:“你两个跟着我,挨家去看看,瘟病起来,不管哪家人不在了,立马请山上去,一刻不能留放家里头。”看了十来家,见死了四个,两个是年轻媳妇,两个是族中极老极老最高寿的寿星,家里人装殓好了停灵在各自堂屋上。担心媳妇后家前来吵闹或旁人对寿星子孙说三道四,只把盖板虚掩。金堂一一检视了一遍,确认已不在人世,恭恭敬敬地敬上三柱香,方才敲下楔子,边敲边念念有词,你道念的是什么经,细听却是“往生极乐,诸罪我来领受。”看老老少少一个个步履蹒跚,频频进出茅房,只得请走得动路的男壮们到祠堂议事。这当儿,祠堂传来密鼓声,短而急。

金堂知道这是十万火急。三人忙赶到祠堂来。里面已聚了许多人,要不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要不就匆匆忙忙往茅房赶。都在谈论着哪营哪寨死了多少人,单不说身旁事或自家的至爱亲朋就停灵堂上。知道大家竭力避谈族中自个儿的私事,金堂也不好细究缘由,只问这病有些什么症候。众人七嘴八舌说主要就是呕吐和腹泻,有人说得具体点,说吃什么吐什么,喝口水都吐,老感觉喉咙间有一窜块状物卡着,可劲吐也仅有一点点血丝。说到腹泻,先是静默,你看我我望你,觉得不便说出口。

金堂逮住一个刚从茅房出来的汉子问屙痢什么形状?那人答说:“早没了形状,才蹲下就喷射出来。记得没有吃那么多嘛,晓不得哪里来的东西,每天二三十次屙不停。”有人说自己的首先是黄稀泥,接着米泔水状,后面成了带泡沫的葡萄状,粘性极强,附带一些血丝。有人说自己的就像竹筒里头装火药,一点就喷。旁边有人道我的是三十晚上放焰火,漫天飞舞。另一边有人道我的更像打日本那会的六一打机枪,紧扣枪机,一梭子到头。还有人解嘲道说肝门屙脱出来自个塞回去的。听此一说,有人竟愔愔有声。死神面前还不忘调笑,活下来的人更把生死看成是梦中的游戏,自我的无助,唯余皇天后土可诉衷情。但族人间并非无助,无助的是日本人残杀了那么多子弟,大仇未报,又被疫病加害,族人们在背后垢病金堂不如世堂有担当,明知紧急召唤,大家伙居然姗姗来迟。

看到金龙玉龙游走于人群中,不时和别人交头接耳,金堂顿觉不能再把这两兄弟当毛头小孩看待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江山代有才人出,要不是族长之位是家传的,而且还必须长子长孙,旁人休想染指,心知也该让贤了。

正欲动问族中有多少人因瘟疫亡故与病倒,金龙闪身过来,悄声说:“我叔,刚才响鼓都听见了,只因大家在为出殡的先后顺序争论不休,还得你老发话才是。”金堂闻言便有些愠怒,厉声说道:“都过来。听着,就算你锥处囊中想冒尖,无论怎么样,规矩和礼仪不能破。击鼓撞钟必有大事,大家放下手中活计都必须往祠堂赶,这是规矩。让往生者体面地入土为安,尊重逝者的身体,这是礼。我知道族中年纪大点的都已经自己备下材子,没有材子的,先把我家那两口抬了去。走在后面没有棺材的,一概四板六钉汤,没有板子的起各家楼板门板。听我的,人马分四伙,木匠打棺材装殓往生者,石匠打石头砌坟,另两伙挖墓坑和抬棺,后两伙换着来。不管哪家,出棺后妇女在家清扫,男丁跟着挖坑抬棺。挨头一二来,无论如何,逝者不能留在家里过夜。”说完提条杠棒,加入到杠夫伙里来。

山路上,黑棺材,白棺材,白棺材,黑棺材,慢腾腾的往祖坟移动,间或有红棺材,那是百多岁高龄长者的寿棺,见者无不俯身回避。走走停停,停停走走,口干舌燥的杠夫们见水就喝,喝了水立马就蹲在路边,扯下裤头,喷射起黄水来,口呼爽利,不避旁人的评说指点,反而交流起各自的症侯。不时有人溜号,八抬的棺材成了六抬,成了四抬,最后成了只有两人抬,男壮不够,妇女们也顶了上来,这让目窅颧突,筋疲力竭的男丁们心头暗自垂泪。

入夜,河北、上坡、田心、中村,依旧有星星点点的火光去往祖坟。夜很深了,兰香竹香玉贤才回来,说人死的太多,女人也上去抬棺了,这是从古未闻之事。金堂叹口气,默然不答。半晌,才对玉贤说福生家死绝了,明早你到先生家看看社贵,看还有没有一口气,莫让你姨累着。玉贤应一声,各自睡去。

第二天天刚亮,玉贤抱了社贵急急的回来,说是不好了,王姨昨晚上不知什么时候走了。金堂看一眼社贵,红扑扑的脸蛋,嘴角挂着一丝甜笑,靡然不知,酣然睡梦中。

赶到先生家,王姨已经送了出去,急走快赶,赶上灵柩,玉龙说:“我叔,昨日抬棺的人中有四个昨夜抬了出去,没敢惊动你老。”金堂正欲说话,走前头的一个精壮伙子说:“叔,豪生走不动了,你帮他换一肩吧。”金堂快步上前接住,被叫做豪生的小伙子骂一声:“狗日的日本人!”一句未了,直挺挺倒了下去,“狗日的日本人!”大家都在骂,停下灵来一看,豪生也已自去了。

每一天都抬人上山,抬人上山的人又被别人抬上山。孝服不再重置,人人头上都有白布条。

夜鸟凄切,河水呜咽。

慢慢地,连个抬棺人都找不到了,有人被用箩筐背上山。以至到了今天,要是西甸婆娘发起狠来,最毒舌的一句话就是:“信不信我一箩筐把你背上山去?”

一天午后,颖儿灵儿回来,带回来一包药,说是地下党从经费中抽出一部分来,派人绕道香港买了一些进口的急救药。杯水车薪,姊妹俩还要到别处发放,路过西甸,回家来看一眼。金堂对灵儿道:“闺女,你回去给二老上柱香吧,你要挺住,啊?”灵儿噙着眼泪轻轻点了点头。灵儿走后,金堂问颖儿福生姑娘怎么就没了。

颖儿道:“莉莉姐志愿加入救护队,去到驼峰救援飞虎队飞行员,被山上滚石砸落谷底,连尸骨都没有找到。”

金堂黯然道:“等瘟疫过后给她好好立个碑,也是为抗日而死,奇女子一个,难得!”

灵儿回来,看见玉贤抱出社贵,插干泪高兴地抱到院中太阳下挑逗着社贵呀呀戏耍,金堂道:“你们走吧。早一刻把药送到,或许能多救一条命。”灵儿把社贵抱回给金堂,喃喃自语:“都死了,只有重新发了。”颖儿道:“重新发,重发,这名字改得好啊。”

金堂抱着社贵渡步到堂中,抬头看,堂上御赐的《五代全堂》大匾正泛着幽幽的金光,死不绝,重新发,重发,这名字好,正自回味,听得门外有人高声叫问:“金堂老在家么?”有道是:为巢于幕上,可怜燕燕之偷安。不知何人相扰,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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