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梓瑶愣在了原地。
“卧槽,怎么回事?”李家公子连连退后撞到了桌椅,“还没动手呢!”
“都停下。”陈烨挥手,黑衣壮汉们松下阵势。
团团围住徐通灵的他们都已经不知所措,有些怕担责任的甚至跑开十米以外。
“小瑶,”白猫眨眼间挣出她怀中,疾步靠近徐通灵,“快把他扶起来,我来看看他的状况!”
“好、好……”唐梓瑶乖乖地蹲下来,硬生生将乱扭的徐通灵扳上膝盖。
妖猫扑腾,转眼窜上徐通灵的肩头,望着他的面色,兽瞳里幽光闪闪。
徐通灵冷汗直冒,他知道在要死守驱魔秘密的环境下,他必须使出假演哮喘的技俩。
真够窝囊,但现在更可怕的事是,他不能在众人围攻之中落入下风。
被欺辱的场景可能会激活那只不属于自己的心魔,是师父的心魔,是一位驱魔宗师的心魔。
可惜还是触发了。
视野恍然黑暗。徐通灵脑海里倒映着那个在穷山恶水里的孤村之夜,老师将他从寒井中抱出,为了超度怨灵,井中溺死者的朝阴墓石被老师掷入井中,却在上岸后被得救的恶民们无端指责,接着发展为殴打,老师年迈,救他时复发寒疾,村人趁此欺夺钱财,老师因此被心魔牵制,恰时寻仇的邪灵趁虚附身。二十光阴里,师父再次破戒杀人,眨眼里数人碎尸而亡,徐通灵咳血破境,执人肉画符,将师父的一部分心魔引入气海,那是被邪灵驱使的心魔,他喝下满腹寒井水镇压戾气,虽已被清醒后的师父压制,但至今仍在徐通灵的气海中。
因为这件事,老师自责至今,这也是他在短暂的劝说下,断然决定再不授管徐通灵的原因,他把徐通灵送回给他的亲生父母,期盼他重新回归正常人的世界。
徐通灵的符书里贴着一张老师亲自画的心魔符,心魔符可以压制心魔。老师已向黄天发过誓,如果心魔符能被触发,证明了心魔足以影响徐通灵的下半生,他将无颜面对徐家长少,再不踏入禅山市一步,立下戒右臂的禅,赎这耽误后人的大罪。
师父与他恩重如山,徐通灵绝不放过任何再遇老师以报师恩的机会,更不同意老师自弃右臂,他和师父和师兄师姐们有太多难以舍弃的羁绊。
徐通灵气喘如牛,他正拼命挣开缠魂的梦魇,不让他触发心魔符,那莲子伏十载而绽放的倔强,油然而生。他又想起了那时转瞬即逝的咳血破境,那时,肉眼亲见天地大伦,有如神明的宠子。
“来吧,”空灵而深邃的声音此时在耳畔响起,“一起赌一把。”
这声音恰似一响清铃,在虚空间震荡开来。
不属于徐通灵的傲气附上身,轻松压制了同样不属于他的心魔,徐通灵恍然间睁开双眼,在众人的视野里,他一把挣脱开唐千金,如垂死的傲卒般坚强挺立起脊梁。
一名头戴西部牛仔帽的卷须男人缓缓踱出人群,走进徐通灵的视野。他身材修长,体格高大,皮制长礼服的服尾在人群中咧咧沸腾,他轻摁着额上的帽檐,嘴角上扬,似乎永远都如此气定神闲。
长眉毛,眼睛大而长,很明亮,占据上半脸的大部分比例,鼻梁额外长、高和直,嘴巴有点宽,表情沉着神秘有些冷漠感。一眼便知,他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也不是此情此景的人,没有人察觉到他,他仅只有徐通灵一个观众。
卷须男人浑身散发着妖异的英气,他缓缓走近孱弱的徐通灵身前,淡淡一笑,“你的赌性唤醒了我,年轻人。”
他只隔着一步,如此真实却是幻影。
“学着我的气势和语句,”他幽幽转身,像是高大的镜子一般伫立在徐通灵的右前方,“我来教你一个优秀的老千,怎么躲开庄家的毒打。”
他的出现让徐通灵吃了一惊,徐通灵连忙使用通灵术,问道:“您是谁?”
“我是被夹在《论吉普赛卡牌驱魔术》扉页的库洛牌,英杰牌系?命运之掷……艾吉安,”他扬着嘴角,“也许你认识我。”
仿佛一颗炸弹在徐通灵的颅内引爆,徐通灵一时间呆怔着说不出话。
“传闻、传闻在二战里用干面包赌回吉普赛族家土的无名战虏,以致普鲁士人不得已撕毁赌约才能屠杀吉普赛人,尔后流亡至美利坚的吉普赛人卡牌大师……”徐通灵跟随师父研究驱魔数载,这个人的背景是何等地熟悉,徐通灵已经忘了有多少次在师父的卷宗中翻阅到他的真名,“卡、卡牌大师艾吉安?!”
“恼羞成怒的普鲁士人可不会告诉你,我最后赌来的,是一座全盛的德意志帝国,”他笑出了洁白的獠牙,忽而间凭空摸出了一张黑桃K,潇洒地握在手心里把玩,“正是我艾吉安。”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卡牌大师随性地信手一捻,黑桃K的身后,是红桃K,梅花K再探出身来,再是方块K、黑桃Q……节节有致,扑克牌在他手里怦然开放,明艳动人,每一张上的人偶都栩栩如生,在呼吸,这朵牌艺之花也就有了呼吸和生命,它们和艾吉安的呼吸脉搏融为了一体。而艾吉安体表青筋浮动,青筋紧随着呼吸律动,他张着狡猾的獠牙,不知道再向着谁自信一笑。
艾吉安,一头张合着荷尔蒙的妖异英杰。
徐通灵怔住了,在他眼前这个吉普赛男人的妖魅已经脱俗入圣,甚至正是魅力的化身。这一切印证了那个并不空穴来风的谣言——吉普赛人是天生的男妓和花魁。
这个快要销声匿迹的民族,曾经把人类魅力的潜力爆发得透透彻彻。
“可以开始了么?”妖异的英杰他开口问。
“随时可以,大师……”徐通灵闭眼抱拳,微微一鞠躬,逗得身周看不见艾吉安的咖啡厅客人们面面相觑。
“叫我艾吉安就好了,”艾吉安咧嘴一笑,“你会众星捧月地离开的。”
“嗯……”徐通灵有些不敢相信,这些扯高气昂的贵公子们怎么可能放过他。
“游戏,开始。”艾吉安说。
“身体欠恙,恕不奉陪。”他伸出右手抛出三枚骰子,再接住。
徐通灵感到莫名其妙,他自己可没有骰子。只能学着艾吉安的动作,就地模仿了一遍,“身体欠恙,恕不奉陪。”
眼角纹着身的这位陈烨公子笑得极其阴险,“我可没见过哮喘病人不带药的,别以为装病就能走,落老子手里面真有病的贱小子都不记得玩残几个了,更何况你?”
“陈烨,你想干嘛?!”唐千金牢牢扶着站立不稳的徐通灵。
“喂,”陈烨没有理睬唐梓瑶,自顾自地问着身后的人,“你是催债的,见过不少老赖吧,他的哮喘致不致命呢?”
身后的黑衣打手弯躯轻轻说:“少爷,他不可能有老年病,当然不致命。”
陈烨看徐通灵的眼神终于降到最冰点,“你们三个有意见么?”
他望向另外三个回过神来的同伴。
艾吉安巍然不动,徐通灵也同样不语。
从跟随陈烨的高素质打手上看,他背后应有着深邃血腥的黑道背景,只要不出人命,他们不介意折磨欠债人或者是别的敌人。
这是贱民的智慧。惹这几个贵公子生气的绝不是因为自己的捷足先登,或者手抱美人,而是因为一个平民深深触犯了这个阶层的自尊心,这个阶层的人无论是纨绔还是精英,都有着坚不可摧的自尊和优越,且是从出生开始起的,只不过精英善用礼仪和慈善疏远穷人、彰显优越,而纨绔们的歧视更野蛮。他们恨的不是“为什么不是我?”,而是“怎么能是他?!”,这是问题的本质,那么解决也就不难了。
就是让他们服气。
恰好今日,赌神艾吉安在此。
李家富少咬牙切齿地等待了好久,他不知道徐通灵的哮喘是不是装的,但只要真的不致命,赶走女神身边一个苍蝇的机会,他不可能放过。想着想着,他咬紧牙,“瑶瑶,不介意我把你的男朋友带走聊个天吧?没关系,只是聊个天教会他一些事情,下场不至于落在陈烨手里。”
接着,李少用眼神向徐通灵示意了陈烨的方向,“你这家伙,看清楚形势,我是在帮你啊。”
唐千金脸色十二分凝重。她当然知道无实权和财力的中医世家面临财阀家族的极品纨绔会是什么下场,徐通灵只能吃苦,甚至会残疾,事后没人敢替他出面声讨。
“徐通灵,现在你听我的……”她毅然站起来挺在徐通灵身前,星眸闪闪。
她施放通灵术。
“卡莱茵,我没想过陷害他,我以为他打架很厉害……请你还我牌库使用权,放过他,我们可以再找个比他更靠谱的。”
“他们不会听,你也救不了那少年,禁用你的牌库是件好事,我们要减少暴露的几率,”白猫扑腾到唐梓瑶对面的桌面上,冷冷望着唐梓瑶,“我是在为你好。”
徐通灵打量着唐梓瑶这位包的像木乃伊一样的名人千金,为了护住徐通灵,她哼哼地发出了害怕的呼吸声,不像他那样生来斩鬼无数,淡定自若。
至少,利用他的这个女孩,不似个坏人。
“少爷……”陈烨的身后人出声,用着只有陈烨才能听到的音量,但即使再小声,以徐通灵所习通灵术的观察入微,都是小事。
“抓起来饿他十四天,再给他喂之前那几个家伙的肉,那几个家伙的尸体怎么处理你不是正烦着嘛?”西装革履的狗腿子舔舔嘴唇。
“可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陈烨低声应完,抬头展颜一笑,大声招呼起来,“唐小姐,让一下。”
“不让。”唐梓瑶冷冷地说。
陈烨冷笑起来,饶有兴致地望向徐通灵,“动手。”
话音未落,三名打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半息间急急袭来。
“艾吉安大师!”徐通灵已经把一切寄托在了他身上。
艾吉安渐渐上扬嘴角,露出他出众的獠齿,徐通灵忽然感觉自己也莫名自信了,他自然地上扬着嘴角。艾吉安,这位散发着荷尔蒙的英杰,将他的妖异魅力映射给了徐通灵,那是绝世赌徒的自信。
争宠的亚当。
加成运气和魅力的飞升状态,独属于艾吉安的英杰库洛牌技能。
艾吉安和徐通灵声形合一,朝向唐千金绅士一恭,再从容迈出她的身后。
“来赌一把吧。”
徐通灵和艾吉安,他们异口同声,瞳孔间同时怒放扑克四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