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须弥寺洪亮的晨钟似往常一样在朝霞中响彻整个金刚山。
不久,寺院深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只见一个老僧带着几名弟子脚步匆匆地向一处偏殿赶去,那处便是昨夜巡夜僧人遇到邪物的地方——“地藏殿”。
今天一早,地藏院的执事僧人净尘像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地藏殿奉香洒扫,却发现昨夜的巡夜僧净一昏倒在地藏殿的门口,地藏殿内也是一片狼藉,菩萨身上满是污秽,而供桌上的供果也被扔了一地。
净尘见状大惊,立即跑去禀报了监院寂了。现下,方丈去了西方天珠寺,这几日寺中大小事务暂由寂了行监院之责全权负责打理。此时寂了正与几个弟子商议事情,听净尘说道,知道事有蹊跷,便急急带领诸僧前往地藏院查看。
来到地藏院中,寂了看着一片狼藉的地藏殿不禁眉头紧皱,对着仍自昏睡着的巡夜僧值净一抬手在他额头上轻轻一抚,净一便迷迷糊糊地醒转了过来。
待他看清眼前之人时猛然坐起,惊慌失措地纳头便拜:“弟子净一拜见寂了师叔祖!”
寂了面色凝重地点头应道:“快起来吧。”
待净一起身之后才发现围着他的还有几位师叔师伯,师父灵韵也赫然在列,竟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诸僧都没有说话,但全都是看着净一,让他顿感如芒在背。好在此时寂了开了口:“净一,昨晚是你巡夜,为何却睡在了此处?”
净一听到寂了问话,这才想起昨夜自己巡夜的事来,扭头看了一眼地藏殿,有些畏惧地看了眼殿中的地藏菩萨金像,想起昨夜自己遇到的那邪物,还是有些胆怯,又四下看了看便才答道:“回师叔祖的话,昨夜确是弟子巡夜,弟子巡到此处时发现那殿门敞开着,殿里面竟有双血红的眼睛......”听到这里诸僧皆是面色一变。就在这时,院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却是灵音刚好路过这里,见诸僧都在便也进来了,对诸僧行了一礼之后,立在了一旁。
寂了看了一眼灵音,又示意净一接着说下去。
净一面带惧色地接着说道:“那双眼睛正在菩萨的身上,弟子以为是菩萨显灵,便在门前跪拜,怎想一阵阴风从殿中吹出,弟子便被一个赤眼恶鬼给扑倒在地上了,之后的事情弟子便什么也记不得了。”
听得净一说道遇到了一个赤眼邪物,寂了面色一沉,扭过头来看向灵音。
灵音此时也是面露惊骇,似是猜到些什么。
寂了回过头来接着问道:“你还记得那邪物长什么样子吗?”
净一仔细想了想,说道:“什么模样弟子记不清了,只是依稀记得那邪物身长不过五尺,脸上长着黑色的花纹。”
话音刚落,在场的诸僧皆是一惊,其中的灵清与灵净师兄弟却目光投向了一旁的灵音。灵音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愕,眉头紧锁着不知在作何想法,半响灵音突然开口问道净一:“那你可记得当时是什么时辰?”净一想了想道:“大概刚过了子时。”灵音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便不再言语。
寂了地环视了一圈在场的诸僧,最后将目光停在了净一和净尘两人身上,开口说道:“那邪物想必是外面来的什么山精魅怪,术法低微掀不起什么风浪,老衲自有理会,昨夜之事汝等切不可与旁人说起,免得外人以讹传讹生出什么事端。”
净一和净尘互相看了一眼,便躬身应道:“弟子谨遵师叔祖法旨。”
寂了扭头对站在一旁的一个中年僧人说道:“灵韵,净一昨晚受了些惊吓,你是他的师父,回去后让他休息几日。”
那僧人会意合十应道:“是,师叔!”
寂了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地藏院这几日便先闭院,净尘你暂且观音殿协理执事,夜里也暂且不用来此殿巡查,对外面说起时只说是老衲这几日在此参禅,不喜打扰便是。”
诸僧听得纷纷点头应诺,而一旁的净尘正自苦愁是否继续在这地藏院做事,听得寂了一说顿时面露喜色,急忙应道:“是,弟子与净一师兄定不向外吐露半个字,请师叔祖放心便是。”
寂了“嗯”了一声,对众弟子说道:“好了,此间事老衲自会处理,灵音你且留一下,其他人都去吧。”
诸僧看了眼灵音,陆续退出了地藏院,不多时院中只剩下了寂了与灵音两人。
待诸僧都走了之后,灵音当即开口问道寂了:“师叔是否怀疑此事是周小施主所为?”
寂了缓缓点了点头,道:“以净一的说法来看,定是他无疑,想我须弥是佛门重地,寻常鬼怪怎敢来此放肆,而且还是在地藏菩萨面前。”
说罢便引着灵音进了地藏殿。灵音入殿之后见到殿中景象不禁有些惊慌,急忙双手合十,紧闭着眼低低念叨:“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只见殿内果核遍地供桌侧翻一片狼藉,菩萨身上还杂乱地密布着些脚印,细看之下还有些污迹是供果摔碎在上面留下的。灵音不安地问道身边的寂了:“师叔,这......”看样子昨夜的那邪物在地藏殿里着实做了些大不敬之事,看地藏菩萨身上的印记便知它是故意而为,且貌似是气愤之下拿供果摔在菩萨身上的。
“若真是周小施主所为,那他为何要如此亵渎菩萨?”灵音疑惑地问道寂了。
寂了缓缓摇了摇头,上前将供桌扶起,向菩萨金身道了声罪,才道:“只怕是他体内的魔魂在作怪。”
灵音似是也已经猜到这点,但并不能肯定,此刻听到寂了道出灵音心中虽不愿相信,但也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了,想到今早寅时怎样也唤不醒的周天羽,心中顿时焦急不已,想要急着回去问他个清楚。
寂了看出了灵音的焦躁,便对他说道:“此事现在还不宜向周小施主提起,他自己多半也不会知道昨夜自己做了什么事,且那魔魂现在到底意欲何为现在还不清楚,而且也不知它有几分本事,若是贸然行事只怕会适得其反,不若先不要对他提起,且看他这几日有何变化,到时再做理会也不迟。”
灵音点了点头,也想通了其中的厉害,便对寂了说道:“师叔说的极是,是弟子冒失了,如此便按师叔说的办了,只是这几日若周小施主再发作可如何是好?”
寂了微微皱了下眉头,沉吟了下道:“这几日老衲会注意他的,看他到底想干什么,若是不成了老衲便暂且收了他,待你师父回来后再行处置。”
灵音听出寂了师叔言语中的果断,心中一紧,忙道:“师叔,就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吗?”寂了微微摇头道:“我须弥寺是传承千年的佛门宝地,寺中佛气自有辟邪驱魔之能,寻常妖魔莫说入寺,只在这金刚山里便要承受无边的金刚大力,若是进入寺中任它修行千年也将变的虚弱无比,以至于魂飞魄散。但此子体内的魔魂一旦发作却并不惧怕,甚至能欺辱菩萨金身,此等邪魔现世已属逆天,幸而他现在尚且年幼,若是放任不管假以时日他必成大患,到时只怕无可救药了!”
听到此处灵音不禁心生寒意,寂了又接着说道:“你师父现下不在,若是任它胡来的话必会搅动的寺中安宁不得,这等祸事老衲也是承受不起。不过你大可放心,到时老衲不会伤害他的,只是将他暂且制住,免得让人见了生出无端是非。”说罢寂了走到外面看了看天光,回头对灵音说道:“现在卯时已过,你且带老衲去看看那小施主。”
灵音此时眉头紧锁,他每日与那周小施主朝夕相处,对他了解甚深,知晓他无依无靠身世凄苦,如今又被魔魂侵体受尽折磨,端的是苦命之人。师父与诸位师叔都是当世可数的高僧,降妖伏魔都是手到擒来,便是这小施主体内的魔魂再厉害也熬不过他们的一招半式,怎奈何眼下这魔魂竟与周天羽的神识相融,若是用强这小施主随时会魂飞魄散,端的是无可奈何。
想到此,灵音无声地叹了口气,听到寂了师叔说要去看看周天羽,便急忙答应了,对菩萨金身行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引着寂了向后山自己的院子疾步而去。
周天羽混混沌沌地做了一宿的梦,这会儿已经渐渐醒了,但却觉得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身上也疼的厉害,便躺在那里静静躺着。
正在这时就听到门被打开了,周天羽努力地睁开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见床前站着的两个人,赫然正是寂了和灵音。
迷糊间他错将寂了认作了方丈,急忙使尽全身力气冲开了那股混沌坐了起来,叫道:“灵音师父,方丈爷爷你们来了。”寂了和灵音对视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异色。
灵音上前扶住周天羽假装无事地说道:“这位是寂了监院,不是方丈爷爷,你没事吧,怎么看你今天脸色这般难看?”
周天羽抬头仔细看了看寂了,待看清之后才发现这老僧并不是方丈,却一时又想不起他是谁,忙道:“对不起,我刚才没看清楚,大师爷爷您别生气。”又对灵音说道:“我没事,就是觉得很累,对不起灵音师父,今天耽误了功课。”
灵音笑着说道:“没事,今日你好好休息就是了,功课明日再做便是。”
灵音回头看了眼寂了师叔,寂了也是微笑着看着他却并未说话,灵音接着试探地问道周天羽:“你怎么头发都散了,昨夜你去哪儿玩耍了?”
周天羽左右看了看自己披散开的头发,眼中也尽是疑惑,抓着脑袋想了一下答道:“我昨夜等灵音师父等到很晚,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一直没有出去啊。”说罢还将自己昨晚看过得书拿过来给灵音看,以示证明。
看着周天羽无辜的样子,灵音没有再问,心中却是喜忧参半,喜的是周天羽总算没有被那魔魂完全吞噬,现在看起来还算是正常;忧的是若昨晚真的是他,那他被魔魂控制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连一点反抗的余地都不会有。
灵音回头看向寂了师叔,只见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眼中同样充满了隐忧。寂了上前拿起周天羽的手腕一搭,不动声色间便又放下了,缓声对周天羽说道:“小施主这几天就好好休息吧,老衲今日做主那些功课就先不用做了。”
周天羽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但守着灵音却不好表现出来,只是转头看了眼灵音。灵音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同意了。
一看灵音也同意了,周天羽便一下欢呼出声,就连他身边的饼子也“嗷嗷”地附和着,好似庆祝主人新生一般。就在周天羽欢呼雀跃地时候,寂了与灵音却互相用眼神交流了一下,然后灵音又对周天羽交代了些无关紧要的言语,之后便随寂了师叔又走了,剩下得意忘形的周天羽抱着饼子在床上一阵翻滚。
院中,寂了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只剩下灵音满脸凝重地站在那里望着周天羽的屋子,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长叹了口气,转身出了院门渐渐远去了。屋子里欢闹的周天羽突然停了下来,看着窗外灵音消失的方向眼神难以觉察地变幻了一下,嘴角处竟露出了一丝冷笑,而他手中的饼子却一反常态地冲着他一阵狂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