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弥寺,那夜的不寻常似乎已随着月色消逝在角落里。
须弥寺山门处破碎的石碑已经被粘合如初,不去细察绝难发现碑身上的裂痕,破碎的门窗山墙也已借故拆掉,寺中依旧是香客如织,但许多想要去地藏院的百姓却发现地藏院数日都未曾开院门,只是有小僧告诉说地藏院在临时修葺,却不知到何时才开放,只得是摇头苦叹,将心中想要对菩萨的诉说的誓愿告诉了其他菩萨,也不知是否灵应。
后山上的那处院子中,近几日总是有小狼的哀嚎扰了这山中的清静,山中的僧众只道是小狼野性生发所致,也未当回事,只是有疑那周小施主近几日都没有露面了,虽然纳罕,却也无人去过问。
前日寂灭方丈收到了中土通天寺灵觉上人的书信,信中说道中土这些时日不甚安宁,魔宗烛龙教前些时日倾巢而出经中土去往了极北之地,好像在酝酿什么祸事,目前情况还不甚明了。更有一事,通天寺镇守的幽冥鬼谷近日被外人潜入,尚不知来人意欲何为,鬼谷之中也未见异状,现在鬼谷已有灵威师弟坐镇,想来不会再出什么差池。
收到书信的当晚,寂灭方丈便紧急召集了寺中的诸师弟进行商议,烛龙教有何异动还是次要,只是那须弥禁域幽冥鬼谷被外人潜入却是了不得的事情。
传说幽冥鬼谷在上古时叫做万骨灵山,山中有幽冥出口,当年万鬼乱世,便是由此而始,是时当真是恶鬼遍地,户户白绫,白日亦能闻鬼哭,夜里又得几人活,搅扰的世间一片死气,最后多亏有异人出手屠灭了祸世鬼王,收服众鬼镇压在谷中,并将那里更名为幽冥鬼谷以警后人远离此地。
千年之前须弥宗真如祖师云游至此,见此地鬼气弥漫生机全无,又知晓了那段隐秘,当即发下宏愿在此以通天之名开山建寺,以诸佛之力镇压此处鬼气。千年以来,也正是因为通天寺的存在,这鬼谷之中即使有什么厉害鬼物出没也多半被寺中高僧所度化,所以这鬼谷周围还算太平,远近更有些村落渐渐兴起。
此刻听得灵觉说道鬼谷被人潜入,寂灭顿觉不妥,此地如此险恶,却有人不顾大险潜入其中,又是意欲何为,若是此人心怀不轨,坏了其中禁忌,岂不是要出大事。
与诸僧说了其中利害,诸僧皆是一惊,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之色。
只因那幽冥鬼谷的凶名太过响亮,又加之镇守此地千年的通天寺中的诸位高僧将未曾遮掩的实情相告,诸僧心里都很清楚,那鬼谷绝非易与之地,便是世间一等一的高手也不敢妄入其中,当真是一个与“黄泉谷”齐名的死地。眼下竟有人不知深浅地潜入其中,肯定是暗怀祸胎,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时坐在下手的寂了开口说道:“方丈师兄,那幽冥鬼谷中的上古禁制是何等厉害,便是在座诸位师兄弟一起也不一定能够打开,那人若是只凭一己之力就能打开那禁制的话才是怪事了,大抵也不用太过担心。”
诸僧听了皆点头称是,唯独寂灭却是摇了摇头,自顾拨着手中的法珠,面色凝重地默然不语,诸僧见状便停了互相言语,一齐看向寂灭。
寂灭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寂了:“寂了师弟,你可还记得百年前的那次鬼祭?”
诸僧一听面色皆是一变,甚至有人闭目合十低低诵了声佛号。百年前的那次大祭对于须弥宗来说当真是谁也不愿提及的一件事,此刻被方丈提及,诸僧却好似舒了口气,也许每个人都想到了这里,却只是没有哪个人敢说出来罢了。
寂灭环视诸僧,面色却越来越凝重,屋子中静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一般,青灯烛光中一群老僧此刻像是泥塑的罗汉,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半晌,寂灭打破了沉寂,低沉地说道:“百年之前便有传说鬼门至宝“鬼王印”已经现世,这件本应被封印在幽冥鬼谷之中的鬼物是如何出世的到现在还没有弄清楚,尔等何来如此的轻慢之心?”
寂灭的声音不高,但却让在座的诸僧顿时面露愧色,寂了的面色更是难看。
“那年的鬼祭,寂心师兄引弟子百余人冒大险进入了幽冥鬼谷之中,在那里超度了历年所收服的九十九只恶鬼,以震慑鬼谷中不安分的鬼气,却不曾想惹出了那等祸事......!”
说到这里,寂灭面上更加阴郁,底下诸僧无一不是眉头紧锁,面有愤色。
“当年寂心师兄觉察寺中有异,但发现时已经为时已晚,寺中除万佛殿还算清净之外,其他地方尽皆是鬼气弥漫,到处是鬼哭之音,通天寺的千年佛气竟反被这鬼气困在了各处佛殿无法动弹......”寂灭说到此处,言语一顿,叹了口气,接着道:“最后幸得我佛显灵,自万佛殿中耀出驱魔宝光,这才驱散了寺中鬼气,待鬼气散去,寂心师兄发现一条魅影正自从暗处飞掠而去,便尾随追去,一路跟进了幽冥鬼谷之中,便找不见了那影子的踪迹。”
言罢,寂灭看向了师弟寂了。
“寂了师弟,此人当年便能从寂心师兄手中逃脱,修为当不在寂心师兄之下,且又能使出如此的弥天鬼气,连通天寺的千年佛气都无可奈何,试问百年后的今天,若是这个潜入之人就是当年那人,那又该如何?”
寂灭连着两个反问让寂了顿时有些无措:“方丈师兄,这...这可如何是好?”
寂灭拨着数珠沉吟了片刻,扭头看向坐在一旁一直未曾出声的一个老僧。
“寂空师兄,眼下还有半月便是通天寺鬼祭了,劳动师兄请出法宝到通天寺行走一趟,万一幽冥鬼谷有什么异动也好照应一二。”
那老僧面色沉静,毫无波澜,只双手合十淡淡应道:“谨遵方丈法旨。”
诸僧闻言眼中皆是一亮,纷纷扭头望向那老僧。
那老僧不是旁人,正是寂灭上人的师兄,寂空大师。
虽然寂空平日里少有露面,但他在须弥寺的地位却是极高的,且不说他那一身佛法修为直与方丈寂灭相当,更是因为他一直侍奉着一件须弥重宝“须弥钵”!此钵乃是须弥十宝之一,论威能当仅次于方丈手中的紫金法杖,寻常轻易不能得见。当诸僧听到寂空要请出法宝时,无不精神一震。
传说此钵原本乃是一件上古异宝,不知曾经炼化过什么厉害物事,使其本身生出了极为强横的杀戾之气,当年须弥三祖法空云游北荒之时发现了它,但以三祖的修为竟也险些伤在它的戾气之下,它的厉害可见一斑。
是时,法空祖师见它周围尽是死骨,知其杀性深重,便将其带回了须弥寺,以期能用佛法感化于它,免得它再造杀孽。然而在须弥寺经过千年的佛法浸润之下,它本身的戾气却并未消退半分,却又平添了雄厚的佛气在里面,佛气与戾气相合之后更使这件异宝威力陡升,最终成了须弥宗少有的一件有兼有佛气与杀气的秘宝。
此番若是寂空带它去了幽冥鬼谷,倒极是稳妥了,因为‘须弥钵’的杀戾之气本身就能镇压鬼物,再加上那无尽的佛气,便是鬼王印出来多半也是不惧了。
待安排妥当之后,寂灭遣散了诸僧,借着一旁有些飘忽的灯烛他又看了一眼手中的书信,轻轻叹了一口气便放在了一旁桌上,想到眼前的诸事不禁眉头紧锁,青灯在旁映照着他的孤影在墙上显出了几分佝偻。
外面的朗月洒在院子中映出了满院斑驳的杂影,远处隐隐传来一声声那小狼的哀嚎,好似在呼唤主人快点归来,却不知它的主人现在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