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陈远清所去的这片山岭,着实是一处不见经传的地方,在昆仑神墟之外,似此种山峰脉络比比皆是,十分平常,也正因此,便十分不引人注意。那山虽说不甚起眼,那是和昆仑诸峰相比,真个说起来,其山势也是十分的高耸,而一处山清水秀的山坳之中,便有一个村子。
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且几十户人家都姓周,显然是不知何时迁到这里来的一个宗族,而这个村的名字也很普通,叫做老槐村,或许是因为在村口生了一棵不知年岁的老槐,所以便取了此名。
老槐村所在的这座山岭虽无甚名处,但好在物产丰饶,在方圆数百里内也算是一处富庶之地,老槐村民靠山吃山,一年四季倒也山货不断。只因这里不是东西必经之路,又无仙圣留名,周围放眼望去山若龙鳞,莽莽无际,此处实在是不值一提,故而从无外人知晓。但若真个说起村中传奇之事,村中的老者却是经常念叨,说在很久以前有天星自天而坠,落入村后的山中,虽然最后也没有人见到那坠落的天星是何物,但村中老人的执念也一代一代地传了下来,让这个不为人知的小村子也有了种莫名自豪感。
生在村口的那棵老槐长的十分高大,腰身更要八人方能合抱,也不知已经生了多少年岁;树虽苍老,但却生的十分繁茂,树冠开散足盖十丈方圆。在大树之下有一个颇为端正的青石台子紧靠着树身摆着,石台上雕花刻兽,十分古朴,一眼便知是件古老之物,这便是老槐村里逢年过节祭拜老槐所用的案台,而在树身的另一侧则是几块随便搭的石凳,却是平日里山民倚靠歇息所用。
时节已经入夏,村口老槐虽然叶茂却也顶不住午后的日头,树头枝叶也有些无精打采,而在不远处的一堵残墙下,墙根处趴了几只土狗,正自百无聊赖地伸着舌头呼哈着燥气,这些狗都是村中各家的猎狗,虽然个头都不甚大,但在山间却比兔子还要敏捷,是以村中人都对它们十分珍视,平日里就这般放养在村中,从不栓系,也正因此,它们有时也会自己叼些野味山货回去,让主人家平添几分惊喜。这些狗都十分的忠心,只认自家的饭食,也只听自己主人的唤使,对于旁人虽不吠咬,也多是爱答不理,而村中人也多对它们十分熟悉,知道各自的家主是谁,是以平日里见了也不会驱赶。
此时,老槐树上蝉声正噪,更让午后的老槐村显出几分懒倦,而那几条土狗在墙根下面东趴西卧,已然是昏昏欲睡。便在这时,其中的一条老狗突然仰起头来,鼻尖在空气中嗅了嗅,眼中闪过了一丝警觉,似是嗅到了什么危险,而其他土狗并未察觉到老狗的异样,依然自顾瘫在地上半睡半醒地呼哈着。
除却树上的蝉声,周围并无甚异样之处,而那条老狗却已经站起身来警觉地环顾四望,眼中的不安愈发的强烈起来。
便在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凌空跃出,将这午后宁静搅乱。
“看剑!”
只见残墙之上跃出一个少年,只见他手持一根三尺木棍,口中呐喊着落在了狗群之中,惊得那些土狗哀嚎惊起,四散奔逃,更有一只睡得沉的,慌不择路竟撞到了那堵墙上,险些昏厥过去,情急之下竟跳上了五尺多高残墙,哀嚎着翻墙而去。
那少年见众狗落荒逃遁,哈哈大笑,自顾将手中木棍耍了一个棍花,复又攀上墙头,想要再呐喊几声,却见那些土狗早已跑的没了踪影,不禁觉得有些兴味索然,便听他冷哼了一声,举起了手中的木棒便在残墙之上舞将了起来。
这个少年大约七八岁模样,生的颇为清秀,大概是因为方才翻越土墙的缘故,身上到处都是尘土,倒是让他看起来有几分顽劣。
他叫周天羽,是村中猎户周飞虎之子,周飞虎本是老槐村中最好的猎户,但在周天羽三岁时,有一次上山打猎不小心被草里的毒蛇咬伤中毒死了,留下了妻子周氏与周天羽成了孤儿寡母。周天羽的母亲也是个贤惠贞烈的女子,自周飞虎死后便独自一人抚养周天羽,靠着她自己的双手,将他慢慢养大;而周氏更懂得些诗书,识得些礼数,因此周天羽也是这老槐村中为数不多的几个能识得字的少年。但村中闲暇不多,终究是顾不得管束,是以周天羽便同村中其他少年一样,时常做些戏弄鸡犬的勾当,没得让村中鸡犬烦厌不已,似方才那般作弄土狗,他不知使过了几次,初始时土狗们还对他恶脸相向,到得最后也终于烦不胜烦,唯恐避之而不及。
这会儿,周天羽拿着棍棒在墙头上呼喝着乱耍了一通,突然一个飞身跃了下来,落地之后竟不停歇,又是一通乱舞,看那认真的架势,好似真个在练什么剑法招式。
“好剑术!”突然,一个中气十足的老者在老槐树下显出身来,竟咧嘴笑着叫好。
周天羽一惊,停了手中“剑势”,向那里看去,见了那人不禁一愣,旋即喜道:“老药叔!”
只见那人十分年老,眼中却是明亮的紧,不似村中寻常老者,在他身后背着一个药篓,其中满是各式草药,想来是外出采药去了。
周天羽欢喜地跑到那老者身前,道:“老药叔出去了好些天,可是采到了什么好东西?”
那老者哈哈一笑,道:“臭小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好东西被我采到...”说着却是从口袋里掏出了几颗红彤彤的山果子塞在了周天羽手里。
周天羽大喜,忙不迭地将果子塞进嘴里,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正吃着,却又一个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老药头,你回来了...”
说话的人也是一个老头,正一脸阴沉地拄着拐杖往这边走来。
周天羽一看来人,不禁一怔:“三宝叔?”
见了来人,那老药头脸色一沉,暗暗骂了一句什么,不理会那人背着药篓便要走,却被那人给拦住了去路。
“老药头,你是不是又去那里了?”那老者问的莫名其妙,周天羽在旁一头雾水。
那老药头也不理他,却被那人拦住去路,:“你定是又去了那里!这次可是寻到了什么?”
说着,那老者便往老药头的药篓里看去。
老药头脸色一变,忙将药篓挡住,慌忙说道:“你莫要胡说!那里岂是生人能近的...”
见老药头这样,那老者便似乎更加断定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你定是去了,要不然你那背篓里鼓鼓囊囊的却是藏了什么!”
被那人追问的紧了,老药头的脸色变了又变,一直挡护着身后的背篓不让他靠近。
“哼,你不让看我也知道,你定是又寻到了什么鬼物!”那老者大怒道,“老药头,祖训你忘了吗?你将那些邪祟之物带回来定会给村子招来灾祸!”
那老药头恼怒道:“你只知道祖训祖训,你可知那处的东西拿到西楼镇上可是都能卖大价钱的...”
“糊涂!”那老者怒道,“那里若是金银宝山还能有你的份!迟早你会把命丢在里面!”
“我便是死了也不用你管!”那老药头气呼呼的护着药篓往村子里走去,不再理会那老者。
“你...你...”那老者气的哆嗦起来,最后也只得哀叹了一声,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一旁的周天羽看着一脸莫名其妙,见那老者脸色难看,便小心翼翼地上前劝道:“三宝叔,您别生气了...”
那老者抚了抚他的发额,也未再说话,叹着气也往村中去了,留下周天羽一人懵懂地站在那里不明所以。
便在这时,村口却突然传来一声喝骂:“臭小子,你想撞死我这把老骨头啊!”
循着话音看去,却见刚走到村口的三宝叔身形一个趔趄,险些倒地,有一个少年正一脸嬉笑地从他身边溜过,躲过了三宝叔气急败坏挥出的拐杖往周天羽这边跑来。
周天羽见了来人,面上一喜,道:“天云哥,你这几天去哪儿了,也找不见你...”
那少年气喘吁吁地跑到近前,喘着气道:“我娘看的紧,不让我出来,我爬窗子才溜了出来...”
只见说话这少年比周天羽高了半头,长的一脸憨厚,看模样比周天羽要年长几岁,只是看他脸色却是有几分苍白,似是大病初愈,而在他的手里也自有一根三尺木棍,上面光滑有锋,似乎被精心打磨修饰过,而在他手握处下方三寸之处,歪歪斜斜地刻了几个小字,因为字迹实在是难看,却是不知写的什么。
周天羽看到他手中所持的木棍,眼前一亮,道:“天云哥,几天没见你的剑怎么变样了?”
那少年闻言顿时神气了几分,将剑拿起炫耀地说:“看到没?这才是正经八百的剑...”说着就耍了几个花势,样子虽然古怪,却颇入周天羽的眼睛。
看着那少年手中的剑,周天羽眼中放光,一眼就看到了剑柄下的几个歪斜的字,好奇地问道:“天云哥,这怎么还有字啊?”
那少年嘿嘿一笑,见四下无人,便压低声音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能告诉别人...”
见他如此神秘,周天羽也向四周看了看,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去过老药叔家里了...”那少年神秘兮兮地说道。
周天羽闻言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那少年接着说道:“老药叔前几天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不是神神秘秘的吗?”
经他这么一说,周天羽想起来老药叔前几日回来时确实有点不太正常,一直躲在屋里不出来。
想到这里,周天羽迟疑道:“他是不是病了?”
那少年敲了下他的脑袋,骂道:“你个笨蛋,老药叔本来就会看病,他哪里会生病!”他接着说道:“那天我看他出去之后,从窗子里爬进他家了,你猜我找到什么了?”
周天羽听他说的竟不觉有几分紧张,问道:“找到了什么?”
那少年压低声音说道:“我在他床底下找到了一把剑!一把真正的剑!”
“什么?”周天羽不觉惊呼出声。
看周天羽一脸惊愕的模样,那少年洋洋得意道:“我还拿起来了,只是那剑实在是太沉,舞将起来十分费力,最后便作罢了,我又原样给他放了回去。”
听那少年这般说来,周天羽满脸羡慕,想着那柄剑竟近在咫尺,不禁也心痒起来。
“你且看这几个字...”那少年将手中的木剑拿起,炫耀道:“老药叔那柄剑上便在这里写了这几个字...”
周天羽好奇心起,将那木剑拿过,仔细端详起来,只见那字写的十分丑陋,怎么看也不像是平日里看到的字,更不认得写的什么,看了半晌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便问道:“天云哥,这是写的什么呀?”
那少年憨笑一声,摸了摸头道:“其实我也不认识那剑上写的啥,只记得大致模样便依葫芦画瓢写了下来...”
周天羽听他如此说,心中越发好奇,便道:“天云哥,要不你也带我去看看吧...”
“嘘!”那少年心虚地看了看周围,道:“千万不能再去,老药叔家肯定有瘟神,那天我从他家出来后便病了,这不今天才好了些,便偷偷出来找你...而且老药叔已经回来了,你怎么去?”
“啊?”听他说的这般,周天羽也只得忍下心中的好奇,暗自忖道:“等哪天老药叔再出门了,我自己去看看...”
“好了天羽,别想了,快些让我看看你这几天剑法可有进步?”那少年拉开架势说道。
周天羽见状,说道:“天云哥,这几天你不在,我又创出了几招,你可看好了...”
说着,周天羽口中呼喝,手中木棒便舞将着向周天云攻去。
几番攻守,两个少年终于停了下来,气喘吁吁地蹲在老槐树下歇息。
周天羽道:“天云哥,周二亭和周飞全他们后天要在这里比武,也约了我们,你看到时候咱们怎么办?”
周天云擦了擦头上的汗,道:“我们当然要去,咱们老虎剑派可不能被人看扁了,一定要去!”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一定要让他们知道我们老虎剑派的厉害!”周天羽狠狠地说道,“天云哥,你快把你上次的那记绝招教给我,到时候咱们俩一起使出来,定会让他们刮目相看!”
“好!”周天云站起身来,举起手中木剑,刚要演示,却听村中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紧接着便见老药叔从村子里走了出来,看到周天云便喝骂一声:“臭小子,你给我过来!你是不是又爬我窗户了!”说着便脱了一只鞋拿在手里怒气冲冲地追了过来。
周天云一看,暗道一声“不好!”,也顾不得再教什么剑法,慌不迭夺路而逃。
“臭小子你给老子站住,别跑!”两人一前一后追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