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嗡嗡嗡的过去了,随着下课铃声响起,后排的“不学习派”却并没有过来找何源的意思,一个个勾肩搭背的走了出去,而教室里仍有不少热爱学习的同学还在奋笔疾书或蹙眉思索。
何源见不学习派没来找自己麻烦,倒也放下了心,甚至还有点小失落,毕竟自己为这个事可是激动了好一会。
不过都是高三的学生了,能不闹起来还是好的。
卢登项看着不学习派走掉,有些奇怪:“咦,这不像他们的作风嘛。”
何源点点头表示附和:“我也这么觉得。”
......
一夜无话。
今天是周一,震耳欲聋的起床铃声响起,各个宿舍的学生们一个个骂骂咧咧的起床,睡眼惺忪的打开门拿着各自的盆挨个去往热水房打水洗漱。
一些日常赖床的同学也被宿管阿姨一个个的揪了起来,直到七点钟整个宿舍楼都被清空。
伴随着朗朗的读书声,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升国旗是第二节课下课后的课间时间,当眼保健操的音乐响起又被强行打断,换上了进行曲,各个年级的学生也在各自班主任的安排下一列列的在国旗台下的操场上列队站好。
当所有人都列队完毕,进行曲的音乐突然停止,整个学校都陷入了一片肃穆的宁静中。
紧接着由高一学生组成的国旗护卫队穿着仪仗服,护送着国旗来到旗杆下,站定。
突然间一道浑厚的男音从大喇叭响起,传遍整个操场:“升国旗、奏国歌、行,注目礼!”
慷概激昂的国歌响起,伴随着鼓点节奏,飘扬的红旗稳速上升,直到最高处一顿,国歌戛然而止。
静默、肃穆。
在国旗护卫队整齐划一的离开升旗台后,整个操场才又恢复了该有的样子。
窃窃私语者有之、交头接耳者有之、蹲地歇息者有之。
直到旬老师走上台,拿着话筒道:“各班保持一下秩序和安静!”大家才安静下来。
旬老师清了清嗓子,道:“我们高三年级的陈芸同学,同时也是校播音站的副站长,大家平常在校园广播中所熟悉的‘画笔’,因为一些特殊原因,明天就要转学去GY市读书了。”
这段话顿时让操场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而何源的班级,许多毫不知情的同学都是一脸懵逼,包括何源自己,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陈芸会在这个时候转学。
旬老师又继续道:“陈芸同学在走之前有一些话想对大家说,接下来的讲话,就交给陈芸同学。”
一身碎花连衣裙,扎着马尾辫的陈芸走上台,从旬老师手里接过话筒,望着台下两千多的学生和老师,目光停顿在了何源所在的位置。
片刻后,陈芸拿出稿子:
“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大家好!
我是高三404班的陈芸,很荣幸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也很难过,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站在这里。
我从三年前来到天水中学,这三年里,我经历了很多、学会了很多,也感悟了很多。
在这最后一段时光,我不想说太多矫情的话语,不想将太多的篇幅留给一大串需要感谢的人,也不想在这最后的时光打上庸俗的烙印。
我想说说我的心里话,那些我觉得真正想说出口的话。
我曾在声音中与大家相遇。从高一的音乐点播,到高二的你点我唱,在此期间,我内心忐忑而欢喜。我从小喜欢音乐,喜欢那些会在脑海中跳动的音符,喜欢那些发自内心的吟唱,也喜欢那些让人难以忘怀的歌词。
我曾在画笔间与这个世界相遇。画笔,不仅仅是我在播音站的署名,也是我借此描绘的那些人与景。在我的世界里,总有太多美好的事物一闪而过,总有太多交错的线条你追我赶,总有太多定格的画面让人苦恼终日。
我,也曾在文字中与崭新的舞台相遇。当我被旬老师选为五四青年诗歌朗诵比赛的主持人时,我彷徨而焦虑,我从不是一个在文字上有天分的人,是这样一次偶然落到我头上的重彩,为我打开了一个全新的舞台!
我了解了更多更精彩的世界,也了解了最想了解的人。”
当陈芸念到这里时,操场上已经响起了嘘声,毕竟在这个封闭而又枯燥的学校中,一句“了解了最想了解的人”足以让这些情窦初开而又无聊的学生们脑补出一个个稀奇古怪的故事,有的甚至可以拍成200M的小电影。
人之常情,料想得到的事,没有人会觉得陈芸真的敢在国旗下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毕竟稿子是过审的。
禁忌之事只是屡禁不止,但始终不能活在光明之下。
大家都以为陈芸只是借此隐晦的表明一下对某个不能说的人的情意,就连何源自己都在暗自揣测陈芸说的是谁,有没有可能是自己?毕竟当初一起主持朗诵比赛的就是他。
“何源,我喜欢你。”陈芸站在国旗台上,万里无云,微风吹动着国旗,扬起仿若石子落静湖那波澜般的涟漪。
她拿着话筒的手,略有着颤抖。那一句“我喜欢你”通过大喇叭的传递,清晰明白的回响在每个人的耳中,就像她此时站在国旗下冒天下之大不韪也要表达心意那般清晰明白。
片刻的安静之后是全场沸腾的欢呼与不可置信,知道何源的人都满脸震惊羡慕的看向何源,不知道何源这个人的则四处打听谁是何源?他干了啥?长得帅吗?
国旗台边上的旬老师脸色大变,快步走向陈芸。
陈芸向前两步,站在国旗台的边缘,两层楼高的台阶下是布满碎石的跑道。
“旬老师,对不起,请你让我说完。”陈芸对着旬老师90度鞠躬,心里的紧张、刺激、害怕、不舍、自责...等等诸多情绪让她脸上满是泪痕。
旬老师停住了脚,陈芸是他一手教出来的学生,他当然知道陈芸的意思。
即便跳下去摔不死,但他又怎能做出逼迫学生跳下去的举动?
他估计陈芸改了稿子,自己事后肯定也要负审查不力的的责任,但是现在他不敢继续往前走了。陈芸要是真的跳,他的责任更大。
而且,他也不忍心。
负责广播的刘老师走过来,请示是否关闭喇叭,旬老师让他赶快去。
见旬老师停住了脚,陈芸继续转头面向沸腾的观众,将原本的演讲稿揉成纸团攥在手心;“这不是表白,也不是逼你,你无需给我答复。这是我青春里最洪亮的回音,这是我这段时间发自内心的呐喊,这是我三年中最精彩的记忆。哪怕,我知道说完这句话会有多少风言风语。
我待会就要离开这里了,离开这所学校,离开培养了我的老师们,离开我最喜欢的你,不管此后洪水滔天,至少此时我心澄澈平静。
最后,对不起,旬老师,我知道这次学生错的离谱,但我不得不做,不做我心难安,我的青春难以交代。
再见,尊敬的各位老师,亲爱的同学们,以及那个我只有一次勇气在这上面说出名字的我最喜欢的人....”
陈芸放下话筒,在台上泣不成声。扩音喇叭响起“咔哒”一声,刘老师终于把喇叭关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