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这两天忙着给小春子换药熬粥煮汤,还要给这一大家子人做饭,忙得是不可开交,好不容易抽空叮嘱无心自己好好处理伤口,看见他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手,也没功夫打开来看。眼下好不容易小春子逐渐恢复过来,她拉着无心就要看伤口。
无心怎么也不肯,说怕她看了心疼,看了恶心。
“你是我男人,你变成什么样那都是我男人啊,我有什么不能看的?”月牙不管,死拽着无心非要看,却不想剥开一层层纱布,看到的确实完好无损的右手,“你伤呢?你不是……断了两根手指么?”
无心笑得勉强:“哪儿有,只是划伤,三天早好了!你是大晚上的,又心里紧张,看错了吧!”
月牙看着无心躲躲闪闪的眼神,原本神经大条的她突然心里咯噔一声,语气低了下来:“无心,我只想要一句实话。你到底是个啥?”
是啊,我到底是个什么呀……
千万年的委屈让无心没出息地湿了眼眶,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承受这些:“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我只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很久很久。我长得像人,可我却不可能是人,因为我没有心,不会老,也不会死,身子残了还能再长回来……”
月牙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觉得脑子里乱成了一堆浆糊。
“还有,还有……我不能生儿育女。”无心吸了吸鼻子,努力想把泪意憋回去,他已经不是个凡人了,不想再让月牙觉得自己窝囊,“我知道你想儿女成群,那天你在金店,说要把金镯子传给女儿,再传给外孙女。可是……”
月牙退后了一步,只觉得这么久以来在脑海中构想的慢慢变老、儿女绕膝的朴实梦想轰然倒塌,只剩下一堆碎石砖瓦。她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地往屋里走。
其实那也是我的梦想啊,我多想只做个凡人啊。
“也罢,我知道自己是个妖怪,你怕我也是常理,我这就走。”无心眨巴了两下眼睛,还是没忍住眼泪,胡乱地用袖口擦了两下,脚步沉重地向门口走去。
“你去哪儿啊?这都中午了你饭还没吃呢,我菜都快好了。”说着跑进了厨房。
月牙在灶台边上,一把一把地抹着眼泪:“为什么要瞒我……我也真是傻,连你是个啥都不知道,还说要嫁给你……”
“什么?师父是个啥儿?你要嫁给他?”顾玄武肚子饿了,去厨房催月牙,却不想听到了她的自言自语。
月牙把火儿都撒在了他头上:“关你屁事!”
饭做好了,月牙端了粥去喂小春子,剩下几人在饭桌边用饭,顾玄武仍是摸不着头脑:“师父,刚刚月牙在厨房说她连你是个啥都不知道,你是个啥呀?不对啊你那手指呢,怎么长好了,不是削掉两根了么?”
无心酸涩地扒着饭,真想把顾玄武赶出门去。
岳绮罗吃不惯这农家菜,也就是挑着炖得白生生的汤喝,其余吃的都是张显宗特地外面叫来的菜。她慢条斯理地吹了口汤,眼皮都懒得抬:“不老不死,血除邪祟,能开天眼,无心无魂,伤可自愈。手指长回来算什么?你就是把他炸成渣,他也能长回来一个。”
门口,月牙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她忙低下身子去捡,手背像是撩开眼边的碎发,却在手背上留下了一条长长的泪痕,一直流进了无心的心底。无心想去帮她,月牙却丢下碎片跑了。
岳绮罗没心思看他们闹别扭,左右小春子也没了危险,饭后就告辞带张显宗启程去了青云观。
一群凡夫俗子,不想着怎么解决问题,光难过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