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像受惊的蚂蚁惊恐地四处逃窜,隔着数百米的距离,我仍能听得见远处传来的惨叫声。
两架飞机完成了第一轮俯冲,然后拉升,盘旋,在空中一个交叉,接着又向人群俯冲下去,火舌肆意收割着生命。
这时地面上的人群已经四散逃开,四条弹链在又一次带走了不知多少条无辜性命后,两架飞机晃晃翅膀,飞向高空,渐渐变成两个小小的黑点。
眼前这一幕深深地把我吓住了,以至于大师兄因为激动而死死掐住我肩膀传来的剧痛都浑然不觉。
从遭受攻击到飞机离去,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官道上已是一片人间炼狱,无数的人躺在血泊之中,有大人,有孩子,有尚在襁褓中的婴儿,还有中弹未死的人在痛苦的挣扎。
我无法思考,也忘记了呼吸,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
这到底是为了什么?转眼之间鲜活的生命就变成了毫无生息的尸体。
一股冰凉的感觉蔓延至全身,因为恐惧,我的身体开始抑制不住的颤抖,牙齿也在卡卡作响,如果不是师傅几天前的决定,此刻只怕我们也早已倒在血泊之中了吧。
一只手掌按在我背上轻轻抚了几下,是师傅,他双目已经变得狰红,嘴唇也因为激动而轻轻颤抖,却还是用嘶哑的声音安慰我们:“别慌,有师傅在,闭上眼睛别看,等会儿就好了……”
我闭上眼睛,眼泪止不住从眼眶里流出,虽然是白天,但是我心中的天……黑了……
过了很久很久,耳边再也听不到飞机的轰鸣和人们的惨叫声,师傅把我们唤起来。
“别回头,往前走,过了山我们再休息。”
没有疑问,也没有回应,我们师兄弟三人木然地跟在师傅后面,慢慢地,没有声息地向走着。
……
此后日子里,我们继续按照昼伏夜行的方式前行,中间又经历了几次飞机空袭,但每次都靠着这种方式险之又险的避过了劫难。
许是经历的多了,我们已经没了最初的恐惧,甚至有一次二师兄还想去不幸罹难的百姓身上找些吃食。
这一次师傅呵止了他。
“你疯了!自己想死还要带着大家一起么!”
师傅恶狠狠瞪着二师兄,我第一次见到师傅如此面目狰狞。
二师兄被吓呆了,哇的一声哭出来:“师傅,我饿……”
师傅怔住了。
是啊,饿啊……
从休县出来时带的那点干粮本来就不多,又在上一次躲避空袭的时候慌乱间丢失了大半,现在我们每天只吃一餐了。
我们师兄弟三人都是长身体的时候,大师兄忠厚老实,就算饿了也是咬牙撑着,我和二师兄就受不了了。
半晌,师傅叹了口气,他望着天空:“再忍忍吧,等见了村子我们去买些吃食。”
二师兄破涕为笑,我心中也雀跃不已——马上就可以填饱肚子了!
那时的我怎么也没想到,师傅就要跟我们永别了……
为了躲避日军的空袭,我们都是尽量寻人烟稀少的小路行进,已经许久没有进什么村落了。
从休县出来到现在,我们已向西走了两百多里,现在已进了河南地界,这天刚蒙蒙亮,我们终于遇到到了一个村落。
上前打听,这地方叫林营村,属夏易县。
我们几个外乡人的出现并未引起村民的注意,不过他们拒绝了师傅买粮食的要求,而是希望我们能留下来帮他们一起收麦子。
是的,现在正逢麦收季节,但随着日本人的步步逼近,村里大部分人已经如我们般外逃了不少,剩下的人则是放不下已成熟的庄稼。
师傅算一个劳力,我们师兄弟三人算一个,干满一天,管两顿饭,给十斤小米另外还有四十个杂面窝头——这是师傅与他们谈下来的条件,小米和窝头都要用钱买的。
收麦主要是师傅和大师兄在干,我与二师兄打下手,负责把割下的麦子扎成捆再扛到地头摆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