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泰平年间,外戚干政,皇权旁落。赵僖宗文启禄广立藩王以为制衡。
等到戚党首领大将军窦尊伏诛后,诸藩已然势大,其中强者如蜀王文启承、代王文陵,与僖宗几成鼎立。
僖宗多次尝试削藩都不了了之。泰平十三年七月,僖宗驾崩,享年三十九岁。
同年八月,十九岁的太子文佑棣即位,改元圣安元年。
圣安帝励精图治,以老将庞威为大将军,整顿军务,裁撤冗军。同时提拔顾种杰、郭孝等年轻臣子,改革吏治。
一时间朝野清平,军力强盛,六年间削七位藩王。
圣安七年五月,蜀王文启承上万言悔罪书,称“愿为一鄙卒,永戍南疆,世代焉矣”,圣安帝采用郭孝的建议,降蜀王为悔过侯,仍封于蜀中,以安其党羽。并于蜀地广布亲信,减赋税,轻徭役,以收军政民心。
一时间,仅代王文陵苟延于北地,大赵中兴之势已成。
圣安八年正月,悔过侯文启承殁于府中,同月,蜀中豪族拥立文启承三子文享为蜀王,打出“靖难”旗号,勾连蛮族造反,旬日之间,蜀地糜烂。
二月七日,朝廷调大将军庞威入蜀平叛。
二月二十三日,北方匈奴人入侵雍凉,朝廷以征北将军蔡宣甫为帅,迎战西北之敌。
三月十五日,荆州河工造反。
四月十七日,代王文陵起兵“靖难”,一时间,大赵的圣安中兴已然风雨飘摇。
“殿下,明日还要攻城,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文陵被打断了思绪,他刚刚想到了很多,有过去,自己作为宗室弃子,被封到了戚党的大本营代郡,几经磨难称王一方;
有未来,自己“靖难”成功,内修德政,外逐鞑虏,成就千古一帝;
唯独没有现在,因为他不知道何去何从,他不得不敬佩这个跟自己远到几乎没有血缘关系的侄子,这个被人称作中兴之君的皇帝——圣安帝文佑棣。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大赵,这个被宦官、外戚、藩王折腾地七零八落的烂摊子一点一点拾起,缝缝补补,“假装”出强大的样子。
是的,“假装”,他一直认为朝廷的强大不过是徒有其表,奈何北边的匈奴人一直牵扯他的精力,否则,他早就起兵“靖难”了。
直到蜀王请降,他才恍然惊觉,原来自己一直视为纸老虎的朝廷,竟然是一只真虎。自己成为最后的藩王,并不是因为自己强大,而是朝廷暂时还没有那么大的精力防守整个北方的胡人,自己不过是朝廷的一道屏障罢了。
“殿下,殿下。”
“哦,白且啊,可是敌军有什么异动?”
文陵紧张地看着自己最信任的属下。
“殿下请安心,此次谋划已然臻于完美,蜀中、匈奴、河工各环节毫无差错,等到殿下的王道之师兵临洛都,定能扫除遮蔽圣听的佞臣,还大赵朗朗乾坤,到时朝野...”
“好了,”
文陵打断了属下滔滔不绝的阿谀,这番词句他不是第一次听了,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的恶心,令人反胃,他看向白且,脸上是掩盖不住的憔悴与疲惫,
“老白,今夜并无什么主臣,你就当孤是淮安王的野孩子,孤当你是窦尊手下的落魄先生,你坦白跟孤讲,此次‘靖难’,呵呵,‘靖难’,究竟能成功吗。”
“殿下何处此言,臣...”
“老白,你说如果没有孤王,大赵是不是已经中兴了。”
“殿下,请恕臣说句无礼的话。如果不是您,臣早就饿死在代郡那间小破庙里了,是您给的我饭吃,让我活命,让我升官发财,让我能在四十岁找到婆娘,让我白家的香火不至于断绝,”
说到这,白且的双眼已然通红,一撩衣袍跪倒在地,
“在我白且眼里,根本没有什么大赵,有的只是殿下,什么中兴不中兴的,跟我没有半点干系,我就算将这江山搅地天翻地覆,支离破碎,也要保证殿下的周全。”
“呵,呵呵,哈哈哈,你这番言论可千万不要被那些口舌生疮的儒生听去,不然他们少不了要对你口诛笔伐。”
“哈哈,臣是兵家,他们儒家言论与臣何干。”
顿了顿,白且说到,
“反倒是殿下,方才的话可万不能被外人知晓,否则军心不稳啊。”
“孤明白,天色不早了,你也去歇息吧,明日,孤还要与你在皋城中对饮呢。”
文陵故作豪迈地挥手笑道,他心中的疑惑依然存在,可这又能如何呢,箭已脱弦,能否正中靶心,就看那突然的狂风了。
他依然疲惫,却不再迷茫。
“至少孤...”
目送白且离开大帐,文陵自言自语道,
“至少我还有兄弟。”
圣安八年五月二十日,代军破皋城,皋城守将孟轻岚自刎殉城,代王下令厚葬。
六月二十二日,破上牢城。
七月二十五日抵平安关,平安关守将不战而降。
八月一日,于野战击溃勤王的军队,代王麾下大将齐子淼生擒敌军主将孙烈。
九日,兵临洛都。
“打探如何?”
立于山巅眺望洛都,文陵胸中豪气万千,中兴?如此孱弱的朝廷也配叫做中兴?
朝廷引以为傲的火器营在昨天成为了历史,庞威还在西南山沟沟里和那群瓜娃子打游击,蔡宣甫远在千里之外陪匈奴人吃草,郭孝倒是快成功镇压河工造反了,可是人远在千里之外,增援洛都遥遥无期。
“回殿下,探报说洛都守军有一万七千人,主将顾种杰,存粮足够一年之用。”
“嗯,顾种杰?”
文陵诧异地看着白且,
“孤没记错的话,那是一员文臣吧。”
“启禀殿下,正是那顾种杰,据内应回报,如今洛都上下人心惶惶,无敢战之将,这才叫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书生当了大将。”
白且笑着说道,对顾种杰此人不屑一顾,他承认这是个人才,政务练达,对朝政颇有见地。
但军事上,呵呵,白且可从来没听说过这个姓顾的领过兵。
“传令下去,全军养精蓄锐,三日之后,全力攻城。”
文陵眼中精芒闪烁,
“白且,你说孤该给侄儿安排一个什么庙号呢?”
圣安八年十月十日。
“废物!”
文陵愤怒地将马鞭扔到地上,不得已下达了鸣金的命令。
“孤二十岁入代,大小百余仗,鲜有败绩,如今被一个书生挡在洛都城门口两个月,两个月!”
“殿下息怒,将士们已然尽力了,只是洛都城坚,一时难以攻克,城中人心惶惶,假以时日必能...”
“够了!人心惶惶,人心惶惶,两个月前你就这么跟孤说的,结果呢!”
屏退左右,文陵瘫坐在主帐中,以手拂面,
“老白,最多十日,郭孝的援军就会截断我们的退路,而且快要入冬了,匈奴人已经传信来说他们准备撤退了,蜀中局势也不乐观...我们是不是该撤退了。”
“万万不可!”
白且闻言大惊,
“此次靖难我军可谓是倾尽全国之力,农时已乱,无三五年休养生息,再难有今日之力,朝廷是不会给我们那么多时间的。”
“可我们还能怎么办呢。”
文陵再无两个月前的意气风发。看着帅座上的文陵,白且眼中闪过一抹失望,咬牙说到,
“臣还有最后一策,不成功,便成仁。”
圣安八年十月十日夜,文且从仅容一人的暗道入城,亲自游说城中大臣。
十一日起,代军一天十二时辰强攻洛都。
十月十五日,文且纠集投靠代军的大臣家仆三百作为内应打开洛都城门,代军入城,顾种杰收敛残军防守皇城,当夜被麾下将领绑缚,献于代军。
圣安帝文佑棣与皇后钱氏自缢于宫中,代王称乱臣顾种杰弑帝,下令全国缟素,同时召集宗室耆老与文武大臣,共议新君。
圣安八年十月二十日,郭孝望着洛都城头的代旗无奈退兵,回荆州的路上,军队溃逃近半。
同年,大将军庞威缺粮回朝,交出兵权并三乞骸骨,代王以新君未立为由推辞不允。
北方蔡宣甫及其亲兵八百人不知所踪,其余军队投降代军。
圣安八年十二月三十日,代王文陵于洛都称帝,改元大业。
大业元年正月初一,顾种杰于牢中自尽,死前留诗一首:
君子养浩然,正气满乾坤。
日月照千古,生死何足论。
公卿皆碌碌,宵小僭于尘。
丹心留姓名,青史忠节存。
——《正气诗》赵·顾种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