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和腐烂的臭味混合在一起,在城头盘桓久久不肯散去。
韩咏大口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浑浊的空气。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闷得人喘不过气。
接过亲兵递过来的水壶,韩咏仰头倾尽壶中已经不再新鲜的水,任由它们顺着脖颈处衣甲的缝隙流下。
在他身旁,十余名士兵正在准备火铳的弹丸。韩咏心有余悸的看着这可怕的武器。
这种新型的火铳制作不易,每年制作的那些几乎全部送去了北方抵御匈奴人。襄阳城中的铳还是圣安年间的老货,勉强能用的只剩下这么十几柄了。
赵莫凡对这种射程短,装填慢的武器不屑一顾,索性就都拨给了韩咏。
这还是韩咏第一次见识这种武器,他被这种巨大的威力震惊了。
“火铳的威力有这么大么?铳子居然能连穿数人?”
韩咏弯腰捡起地上的一粒豆子。豆子焦黑干裂,如同被烤糊了一般。
“哪来的这么多豆子?”
西门的战斗是昨晚最为轻松的,李文诩用干柴和火把在城下拉起一道火墙,黑甲兵对火焰表现出了远超常人的畏惧。他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攻破了这道简陋的屏障,这期间,李文诩还下令使用火箭。
火箭和火墙的收获震撼了所有人,只是沾上一丁点的火星,黑甲兵就如同涂满油脂的干柴一般熊熊燃烧,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
等到黑甲兵好不容易攻上了城墙,夜晚已经过去了大半。
守城的士兵将最后一具尸体丢了下去,露出疲惫的神色,可是看见李文诩还没有离开,自己也不敢偷懒。
李文诩从地上捡起几粒豆子,将它攥在手里,转身下楼。
他要去找赵莫凡再谈一次。
咚!咚!咚!
沉重的鼓点从远处传来,带着血色的晨雾中人影闪动。
有降卒,有黑甲兵。
李文诩从一旁叫过亲卫,将手中豆子递给他。
“把这个交给赵将军和韩将军,然后告诉他们,黑甲兵怕火。”
说完,李文诩转身返回城墙。他还要去亲自指挥防守。
亲兵回头看了看城墙,那里的喊杀声令他心惊胆颤,他决定暂时逃离战场,从城中穿行。
僻静的小巷中,锐物入肉的闷声响起,过了半晌,一人穿着亲兵的衣甲走了出来。与此同时,步府府门打开,一名仆人携带书信,直奔南门。
眼见仆人上了城墙,亲兵才从阴影中闪出,装作匆忙的样子,紧随其后。
......
赵莫凡嗓子都快喊哑了,可是依然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敌人接近城墙,开始攀爬云梯。
斗将失败导致的士气低落在南门是最明显的,偏偏南门还是敌人主攻的方向。
经历了一夜战斗,士卒们都已经疲惫不堪,在敌人清晨时分退去后,这些士卒们心中绷了一夜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疲惫袭来,他们只想倒头就睡。
弓箭歪歪扭扭地掉在地上,滚木和擂石也好久才丢下一块,如果这是在野外作战,许多人已经成了逃兵。
第一个敌人冲上城墙,看他的衣甲,应该是一名降卒。他很快就被长矛推了下去,可是这好像是一个信号一样,第二个,第三个,越来越多的敌人冲了上来,和守军展开厮杀。
溅到脸上的血液唤醒了守军的一些斗志,可是为时已晚,城头的一小片空地已经易主,赵莫凡不得不亲自上阵,好不容易才再一次把敌人赶了回去。
家仆就是这个时候见到赵莫凡的。
“赵将军,这是我家主人步将军给您的书信。”
“有话就说,本将没那个功夫看什么信。”
“我家主人说,他愿意为赵将军去城中各家游说,劝他们再交出些仆役。”
赵莫凡的眉聚到了一起,紧要关头,他不得不怀疑步庸此举的用意。
他还在犹豫,被掉包的亲卫急匆匆跑上城墙。
“赵将军,西门告急。”
“赵将军,我家主人毕竟是沙场宿将,无论...”
“告诉李文诩,让他坚持住,援兵马上就到,不过数量不会很多。”
摆摆手示意亲卫退下,赵莫凡看着被他打断的家仆,神情凝重。
“时间紧迫,没时间给你写份军令,把本将的佩剑带给步将军,还望他不要辜负襄阳满城百姓。”
......
赵莫凡的剑摆在步庸面前的桌子上,他的手几次伸出又几次缩回。
在他的一旁,武先生摇着他那把泛黄的扇子,闭目养神。
“步大人,都到这个地步了,您还有什么可忧郁的?”
他走到步庸身边,将步庸的手按到了剑鞘上。
“大人,请。”
步庸压制住内心对武知行的怒火,抓起佩剑,大步离开。
这是一条不归路,步庸的第一只脚已经踩在上面了。
......
步庸身后已经有了三百多人,他看着身后赵府的匾额,放肆地大笑。
赵府已经没有半个能上战场的仆役了,步庸本来还指望能从赵府找出几个壮丁来好好羞辱一番赵莫凡。可是这并不影响步庸的心情,赵玖受伤昏迷的狼狈模样令他开心极了。
他可没有忘记赵玖把剑架在他脖子上的事。
“去韩家!”
......
刘府中,收到风声的刘哲兴刚将顾为之和周瑜拉到密室里藏好,刘府的大门就被粗暴地撞开了。
在一群凶神恶煞般的悍仆簇拥下,步庸趾高气昂地坐到刘府客厅主座上。
他要将这些年从本地望族身上受的窝囊气双倍奉还。
刚刚韩家家主韩隆敢怒不敢言的表情,令他回味无穷。
步庸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的笑容是多么恐怖。
......
“李先生,属下奉命前来支援。”
西门的战斗也趋于白热化,不过仍在李文诩的掌控之中,他看着面前的将领,神情有些疑惑。
“支援?”
“赵将军听说西门告急,特命属下火速赶来。”
“哦,刚刚有一会敌人攻势凶猛,不过已经被我挡回去了。我这文人身子弱,实在是坚持不住了,这西门的防守就劳烦将军了。”
李文诩一步一顿地下了城墙,走到一个街口停下。
他的视线在两条路之间摇摆不定,这两条路一条通向南门,一条通向步府。
......
...上大怒,以子淼为将,领兵一万三千,往赴襄阳...
——《赵书·齐子淼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