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遥光应财经栏目组请求,帮忙去做个霍诚的个人独家专访。
许江南算了一下时间,他下班时她也差不多结束采访了,他下班过去接她刚刚好,两人可以一起去超市买菜回家做饭,于是给她发了信息,今晚去接她下班回家。
叶遥光看到这则信息,心里止不住地雀跃起来。她突然想到了大学时代,那时候她为了给他买礼物跑去兼职,在医院实习的他一下班就顺道过来接她,先把饥饿辘辘的她带到他的公寓给她煮上一碗面填饱肚子再送她回去,为了和他有更多的时间待在一起,有时候她还会耍些小心机赖着他那儿不愿回去,直到错过门禁时间。
霍氏大厦临近江边。
从霍氏大厦走出来,夏夜的风夹带着江面的水汽迎面吹拂而来,让人一瞬间精神舒爽,心情也跟着清亮明目起来,抬头只见星星已细细碎碎爬上了夜空,有几颗还调皮地一闪一闪眨着眼睛。
叶遥光原来只想安静地在大厦门前等许江南来,低头看了眼时间,正是下班的高峰期,许江南应该会堵在路上,又见夜景如此迷人,便心血来潮,决定到江边走一走,吹吹这沁人心脾的夏风,净化一下心灵。
正准备走去,许江南的电话进来了。
“遥光,开城大道稍微有点堵车,但我很快就到,你先找个地方坐一下等我好吗?”许江南望着这堵成长龙的车尾巴无奈地说道,好不容易有个机会接她下班,竟遇到了这种情况,是他考虑不周了,下次一定得提前出发,他想。
叶遥光像是已料到了这种情况,嘻嘻一笑,“我就知道,开城大道这个时间段就是这么堵,我在霍氏大厦江边一边吹吹爽朗的夏风一边等你骑着白龙马来接我,一会你沿着这路就能看见我啦!”
许江南听见电话那头的她声音轻快,嘴角也微微上扬,“好,注意安全。”
如果能预料后来发生的事,许江南一定会提前到达,一定会嘱咐她乖乖地不要跑就站在在霍氏等他。
如果能知道接下来发生的事,叶遥光一定不会贪恋这美好迷人的夜色,这深藏着危机的夜色。
可惜,没有如果。
叶遥光顺着这江边踱步而行,优哉游哉,哼着不着调的小歌。她像一个找寻宝藏的小仙女,沿着江边小道寻寻觅觅,而她的江南师兄正驾着七彩祥云来接她的路途,想到此,她不禁乐出了声。
身边有年轻情侣一对对轻快地走过,也有白发斑斑的爷爷奶奶执手慢行,真美好啊,叶遥光心里想,但是她不羡慕,因为她的江南师兄在来时的路上啦。再往身旁的小型运动器材看去,应该是妈妈与女儿站在儿童秋千上晃动着,爸爸站在母女身旁守护着,一家三口小声地在谈论些什么,笑声盈盈,遥光眼眶有些湿润,心里是羡慕不已,曾几何时,她与爸爸妈妈也是这样欢乐,如果妈妈在就好了,想起妈妈,她的心扯痛着。
妈妈离去的那天,她在叶氏集团楼下仰头看向20层的母亲,其实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个人影在摇摇欲坠,手里攥着妈妈给她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她在电话里心力憔悴地叮嘱遥光,任凭遥光如何央求,妈妈都不再在意了,紧接着,就一声巨响,妈妈在她眼前炸开了花,鲜红的血液像描绘着一朵盛大的血色之花。
猛然间陷入悲伤的她丝毫没有留意到前方潜伏的危险。
一个戴着邋遢棒球帽的男子隐匿在前方的黑暗中,在这美好迷人黑夜里悄然地注视着前方步伐缓慢的独身女子。
叶遥光正无意识向前走时,突然间,走在前方的一位戴着棒球帽的男子突然往后伸手掐了她的脖子一把,她瞬间回神,止不住颤抖‘啊’地尖叫起来,周围的人听着瞬时吓得走散,眼见着那位戴着棒球帽的男子向人群中逃窜而去,她慌忙举起自己的包向前砸去,并且迅速脱掉高跟鞋跨步追上去,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绝对不能让他逃脱,绝对不能,死也不能。
她的心疯狂地叫嚣起来,仿佛再动一下,瞬间便会分崩离析,但她无暇顾及,她只有这个念头,要抓住他,让他生不如死,将那个孩子所受的罪都还给他!
江边巡警闻得江边动乱,忙跑过来询问事情缘由,路人简单地把所见所闻说了一下,巡警抬头只见那位身躯瘦弱的女子赤脚站在人群之中,拳头紧握,无视身边异样的眼光,眼睛像只老鹰一样锋利地搜索着周围的人,眼里似有一团待喷的火花,熊熊燃烧着,巡警只得当她是遇到猥亵之人心里愤怒,待巡警走过去想安抚她时,只见她突然间抬手指着周围的人群,嘴里尖叫道:“是你!我知道是你!”
巡警顺着她的手看去,只见她指着一个年轻男子,那个年轻男子一脸错愕,身边还站着自己的女朋友,他脸色煞白,望着周围人群投放过来的眼光,慌乱骂道:“我他妈离你那么远,谁碰你了?你有病吧?”
男子的女朋友也一脸不可置信的样子,站出来维护男友:“我男朋友一直在我身边,就没靠近过你,你别血口喷人!”
叶遥光似乎并未听到他们的辩解,眼光直直地盯着那个男子所站立的方向,胸腔像在下一秒就要爆炸,头痛欲裂。
巡警准备跨越人群,先抓住那个男子,可是人群突然不受控制起来。
人群中一些见义勇为之士见叶遥光眼神似乎直直盯着那一男子,便以为那男子的确是威胁美女之人,不由分说大家齐齐推开那男子女友,上前对那年轻男子一顿狠揍,男子无力反抗,巡警赶忙向前警告拉住这几位男士,等拉开时,那位年轻男子已鼻青脸肿,鼻血横流了,兴许是顾忌到巡警在旁,好在没有打出大伤,他恨恨地盯着叶遥光。
叶遥光眼里却并未看他,依旧盯着那个方向,只是眼神空洞,仿佛刚才那几个为她挺身而出的男士不存在一般。
就在那一刻,众人已经察觉到叶遥光身后站着一位带着邋遢白色棒球帽的男子,手里似乎有着什么抵在她的腰上。
那位男子面部狰狞,目光阴狠,声音毫无一丝慌张地警告人群,“全都给我退后。”说话间的同时,将黑色的手枪移至叶遥光的脑袋上。
巡警脸色一变,连忙呼叫增援,同时呼吁着人群往后退,维持秩序。
人们见状,跌跌撞撞地向后散去,就连刚才被误打倒地的年轻男子都来不及计较慌忙往后散去,对方有枪,逃命要紧。
其中一个巡警鼓起勇气上前靠近一些,试图稳住那位男子,“你冷静一点,别冲动。”
男子目光像刀一样刮了过去,阴翳地吐了两个字,“退后。”
巡警见状只能往后退,生怕该男子冲动开枪亦或者将枪眼扫向人群。
叶遥光的心狠烈地颤栗着,似乎在下一瞬间就能爆浆而出,但是她的面容却死一般地冷静,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到她垂在身旁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她听着身后这个男人在她耳边阴森森地说:“享受过子弹的滋味吗?”
叶遥光一声不吭,眼里的光亮不知在何时就已经熄灭了。
男子似乎不满她的反应,于是将枪眼对着从她的嘴巴鼻子扫向眼睛。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她是如何地害怕死亡,害怕到血液倒流,翻滚沸腾。
她听见她的声音在夜色下虚无缥缈地说:“能给我打个电话先吗?”
那男子笑了,似乎在嘲笑她的幼稚,“像你那个妈妈那样临死前打个电话?”
他将枪口抵着她的太阳穴,“你想要打给谁?让人救你?还是告别?”
“算了,不打了。”她听见自己轻声说道,她不想许江南以后像自己一样,夜夜梦魇。
叶遥光的内心无比痛苦,她的腿软弱无力,摇摇欲坠,她紧闭着双眼,不敢打开,就在缓缓睁眼间,她突然眼尖地瞄到大路上有一辆黑色的辉腾缓慢开了过来,驾驶座上俨然一张她无比熟悉的侧脸,神情紧张地在向江边搜寻着什么。
就在那一瞬间,似乎有心灵感应一般,许江南的视线直直地向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叶遥光脑海中的弦像断了一般,心脏轰地一声炸裂开来。
许江南看着前方的人群心里隐隐察觉不对劲,就在搜寻叶遥光身影的那一刻,他一眼就见到那个站在江边被抢抵着的姑娘,她眼神空洞,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她充满了绝望,就在那一瞬间,许江南仿佛全身血液都在逆流,他听到自己心咯噔一声,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警察到来了,正准备用喇叭向那男子喊话。
许江南悲怆地站在她的前方,他似乎被冻住了手脚,绷紧全身,害怕到了极点,他看见他的姑娘连手都在颤抖,他双目猩红紧紧地盯着那把枪,飞快地思索着怎么才能吸引歹徒的注意,眨眼间,他看到了叶遥光眼中的决绝——
只见,叶遥光奋力一把抓住那个抵在她太阳穴的枪眼飞快朝天空中指去,连警察都惊讶叶遥光一个弱女子所迸发出来的力量,一时还未反应过来,只见天空一声枪响划破了这寂静的天际。
警察一瞬间反应过来扑上去预备制服那男子,只是叶遥光紧紧抓住枪,将枪眼指向大江,慌乱中,那男子连续一连开了几枪,直到被警察上来一个手劲朝颈部落下去敲晕,枪落到了叶遥光手中。
叶遥光脑海一片空白,那枪声似乎打到了她的身上一般,她在那男子手劲一松的瞬间将枪转移到自己手上,拿着枪对着大江一片大扫。
身边警察浑身是猛地一惊,叶遥光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伴随着枪声在夜空中爆发开来。
许江南直直地冲破警察的阻拦,冲上来抱住她,嘴里颤抖着安慰:“没事了,没事了。”
叶遥光缓缓地放下举着枪的手,像丢失了灵魂一般。
许江南轻轻地取出她手里的枪,递给身边的警察,将她深深地抱紧。
叶遥光的身子软弱无力,在许江南怀里直直地跪了下去,撕心裂肺地喊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的心已经怕得麻木了,她不想死。
许江南心里随着她的撕心裂肺狠狠地剧痛着,他拖住下滑的她,紧紧箍在怀里,在她身边不停地呢喃,“遥遥,睁眼看我,看看我,我是许江南,我来了,别怕,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叶遥光在他怀里失去了知觉,晕了过去。
许江南快速地与警察沟通,先送她去医院,等她醒后再做笔录。
其中一个警察对叶遥光有印象,上次煤矿工人恐吓事件的主角叶记者,这记者与严主编熟识,他留了个心眼问道,“你是她什么人?”
许江南迅速回答,“未婚夫。”
许江南快速将叶遥光送去了医院,路上给爷爷打了个电话,请爷爷帮忙搭桥联系一个顶尖的心理专家。
爷爷疑惑,但见他着急,也来不得仔细问了,迅速把电话号码发给他。
那位警察与严真熟识,在斟酌后,保险起见给严真打了个电话,将叶遥光的事情来龙去脉简略说了一下,严真心里担忧,忙问她现在状况,警察告知他叶记者未婚夫已将她送往医院,他这才放心下来。
思考了片刻,严真决定得去医院看看她,他们虽然无缘做彼此的另一半,但他们可以是最好的师徒,叶遥光是他最欣赏的记者,心怀大爱、纯粹又坚定。
彼时,网络上疯狂流转着叶遥光狼狈地追人直到被挟持最后情绪崩溃夺枪扫江的视频,陈立的助手发现的第一时间,察觉视频中模糊的主角与叶氏集团大小姐尤为相像,便将视频递与陈立。
陈立一眼就认出视频中的人就是叶遥光,而那位男子是袁峰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袁有鑫,不由呼吸一窒,忙拉到视频最后,见到许江南紧紧抱住她的身影悬着的心才落下。
陈立脸色黑沉,抓起钥匙就走,步伐匆匆,只留下一句话给助理,“给你一小时,网络上流传的视频给我全部下架。”声音像是从冬日冰窖里传来一般,没有丝毫温度。
陈立的车飞快,像一匹充满战斗力的野马在钢筋水泥构建的丛林中疾驰而过,他想起了小时经常跟在他身后跑的小女孩,扎着细细的辫子,他的父母与叶父叶母是雇佣关系,可是他却从来没有感受过一丝一毫的阶级差别,叶遥光拥有的他也会有,别人都在嘲笑他们一家是叶氏的走狗时,他都不在乎冷笑置之不理,而那个小女孩却会为了他奋不顾身地去别人争执,非得争个你输我赢让对方给他道歉,就仅仅为那些他自己都不在意的无聊事。记忆中的叶夫人是个温柔又宽容的人,长得也很是漂亮,岁月似乎不怎么会在她身上留下痕迹,她的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容,让人倍感亲近,对待叶遥光和他都一视同仁,他的母亲与叶夫人更是姐妹情深。
他一直以为,就如同大人们说的娃娃亲那样,就如同小时候她形影不离地跟在他身后那样,长大后他们也会一直在一起,她会是他的妻子,而他会为她撑起一片天下守护她,那个男人的出现之前,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直到那年夏末,他坐在车里看见女孩奔向那个男孩时脸上洋溢着的笑脸,他从来没有见过她那么耀眼闪着光芒的笑脸,他感受到自己的心不受控地狠狠揪成一团,原来,守候约定的只有他,不,她一直都是喊他哥哥,尽职地做一个好妹妹,他们似乎从没有过约定,那都是大人们带着几分玩笑的笑话,只有他当了真。
如果她爱的那个男孩能让她幸福让她快乐,他甘愿只做她的哥哥,如同她希望的那样,她喜欢就好,他会默默守护她,以哥哥的身份,然后将那些从未说出口的深情埋藏在心底,他不舍得让她困扰,就像小时候她不舍得别人嘲笑辱骂他那样。
那些未能说出口的爱,是他最后的放手,她叫他哥哥,那他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