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马屁拍得,比咱哥们有水平多了啊,都看不出是在拍马屁了!王子晋自然要还礼称谢,礼尚往来么,这些都不用说了。顾宪成跟着给他介绍自己身边这些人,头一个又是王子晋知道名字的,正是考功司郎中赵南星,也是后来东林党的一员干将。
赵南星年纪比顾宪成大了约莫十岁,人看着可精神,对于王子晋不像顾宪成那么热情,倒也是彬彬有礼。接下来一堆官员,王子晋就不大知道了,听上去官位都不是很高,不过大多是有实权的那种。
一圈介绍下来,最后一个是顾宪成的弟弟顾允成,顾宪成特别说了一句:“舍弟不才,年资虽然优于高兄叶兄,却因年少无知,出言无状,现今方为礼部主事。王兄乃是当今奇才,可要多多指教舍弟!”
他一个礼部的主事,我有什么好指教的?不过王子晋这会已经明白过来,顾宪成为啥这么着急要拉自己过来见面了,多半就是为了自己这个弟弟吧?之前高攀龙他们参加使团,得了不少彩头,想必是看到其中的好处了。而顾宪成这个弟弟,当初考科举的时候就大胆放言,拿立太子的事来当作考试的答卷内容,这样能够上榜就算不错了,他还不知道收敛,继续放言弹劾首辅申时行。
申时行那是好惹的么?几下散手,顾允成就灰溜溜被贬到南京去了,总算他老哥会做官也会做人,交了不少有用的朋友,顾允成去了南京几年,这又杀回来了,礼部当了个主事,算是再度步入升官的正途。如今王子晋眼看就要第二次出使了,这多半是想要抢位置来的。
不过,王子晋可就有点纳闷了,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叫人费解:第一,顾宪成是怎么知道他力主封贡之议的?要知道这件事,基本上应该没有外传,否则这些吃饱了没事干整天负责挑毛病的言官们,一听说兵部有意封贡日本的话,那口水还不铺天盖地喷过来?
第二,就是顾宪成如果明知他这次是入封贡日本的,那么他也不可能看不到这里面的风险,否则他就不叫顾宪成了。就这样,他还这么着急想要让他的弟弟加入到使团当中的话,说明他对于此次封贡的前途是极为看好的。那么他哪里来的这么大把握,敢下如此重注?
带着满腹疑窦,王子晋被顾宪成等人簇拥在当中,众星捧月一般涌入府中。现场大约有十二三人,这府邸的厅堂大概是容纳不下了,顾宪成当先带路,一起到了后院,这里布置得颇为雅致,葡萄藤长成了一座凉棚,下面摆上瓜果凉茶,清风吹来颇解闷热,令王子晋为之胸襟一爽,很有点敞开衣襟的冲动。
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看看左右都是道德君子,一个个衣冠整肃巍然正坐,王子晋哪里好意思来个大敞衣襟?那也太另类了,现在还不是时候,耐着性子看看对方是什么打算再说。
大热天的也就不喝酒了,大家都在那里喝茶,讲论一会诗词。对于这些从小受到传统儒家教育的官员们来说,诗词那是随便玩玩,当作消遣的,联诗对句啥的张嘴就来,王子晋可苦了,他连那些诗词里面用的什么典故都听不出来,又哪里能理解其中妙趣?等轮到他的时候,王子晋只有苦笑告饶的份:“列位仁兄,小弟倘若有如此才学,哪里会去朝鲜走这一遭?列位仁兄坐而论道,就不要算上小弟了罢!”
座中几人顿时露出了鄙夷之色,顾宪成赶紧解围,大腿一拍,道:“不错,是我料得差了!王兄乃是大才,原不屑这些诗词小道,今日本是为了贺王兄出使异域不辱使命,有古名士之风,值得我辈钦仰!来来,王兄,在下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他是主人,又是这里有名望的,茶杯都端起来了,别人还能不给他面子?纷纷收起了脸上的鄙夷,跟着端起茶杯,王子晋笑着谢过了,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心中却更加警醒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哪怕是关系到他弟弟的前程,也用不着顾宪成这么曲意逢迎我吧?这哪里有一点东林创始人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的风骨了?
放下茶杯,顾宪成的话题就转到了朝鲜问题上来,说是倭寇跳梁,肆虐朝鲜,窥伺我大明疆域,令这些大明的臣子各怀忠愤,恨不得亲自上阵,督率士卒扫荡倭寇。不过这里只有王子晋是当真在朝鲜和倭寇作战过的,而且还打了一个大胜仗,你不讲话谁讲话?
王子晋也不在意,就捡着能说的说了一些,虽然是很有保留,不过他对于日本和朝鲜情况的了解程度,那确实是时人望尘莫及的,先前积累的那些杂七杂八的信息就不去说了,这几个月来坐镇义州指挥作战,还有和张彪的情报组织精诚合作,新鲜的信息更是得到了不少,这会说起来自然是挥洒自如,听得众人连连惊叹,就连原先对他的诗词水平甚为鄙夷的几个人,也都改容相敬起来。
一番说罢,顾宪成叹服连连,道:“王兄真乃国之大才也!不过,如今西有宁夏哱拜,东有倭寇跳梁,听说播州那里土司杨氏也有不臣之心,诚为我大明多事之秋也!以王兄看来,这几方之中,当以哪一方为重?又该用何种方略平定?”
这话一出口,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似乎真正的戏肉这才到来似的。可王子晋就纳闷了,难道说今天巴巴地请我来,就是给这些官员上形势教育课的?顾宪成这个东林创始人,到底是耍的什么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