函谷关南城门。
“堂弟,要不要哥哥我让老憨领一营兵马保护你们?”嬴荡拍着樗里达结实的臂膀道。
樗里达点点头,闷声道:“嗯……保护你们到囤县也是好的。”
囤县是楚国与函谷关相离不远的楚国边城,也逐渐被打造成了楚国边城。
出了函谷关走十余里路便是囤县,甚至站在函谷关高高的城门楼子上能遥看到囤县的大致地貌。
“堂弟你久居长安不晓得楚国这边的情况。”嬴荡走上前说道,露出一抹少见的严肃,“我驻守函谷关也两年多了,对楚国境内状况多少了解些。”
“我大秦国穷,但胜在民族团结,民心一致,不论是老秦人还是现在的秦人都一心一意的想着壮大大秦。”
老秦人不比多说,秦人指的便是这片秦土曾经的百姓,但经过数百年与老秦人通婚,现在可统称为秦人。
“楚国多贵族,世人皆知,楚富,却富在贵族,楚国的平民甚至比我们大秦的平民还要贫穷。楚国的财富都掌握在贵族手里,咱们大秦的赋税是『什三』,知道楚国吗?”嬴荡看向专心听自己说话的嬴政。
嬴政摇了摇头。
嬴荡看向远方,淡淡的吐出两个字:“『什八』。”
“什么!”不只是嬴政,伍家父子、周琥等人对此皆是大惊,要知道,『什八』那是个什么概念,一年到头赚了一百块钱,要交给国家八十,楚国的百姓是靠什么活下来的?
这时,嬴荡笑着摇了摇头,道:“哦不对,楚国多封邑,什么平阳君啦安阳君啦,楚国的赋税是『什四』,『什八』也好『什九』也好,不同的邑君不同的贪婪,四成交给国家,四成甚至五成被邑君剥削。一些有良知的邑君或许会只收一成,『什五』,毕竟他们也要吃饭,你说对吧。”
嬴政咬着牙缓慢的说出:“他们凭什么比我们大秦要强?”
“贵族,就是因为楚国是靠这些贵族撑起来的,没有贵族的楚国就是一个空空如也的骨架。”樗里达凝视着嬴政的双眼说道。
嬴政起码也是一米七多的身高,在樗里达面前,愣是比后者矮了半个头。
“堂弟,我等所知晓的只是大概,等你到了楚国腹地,或许……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嬴荡平静的说道。
“唔……”嬴政点了点头。
一名军卒牵来一匹神采奕奕的大黑马,马背上还拖着一把开山大斧,只见樗里达单手提起大斧,踩着马镫翻身上马,看向嬴政:“走吧,在函谷关驻守多年,和囤县守将也见过几面,我带队兄弟送你们。”
“对,让老憨送你们去,把你们送到囤县。”嬴荡点头道。
嬴政向樗里达抱拳感激的说道:“多谢樗里将军好意。”
“唔。”
函谷关中跑出二十名函谷军骑兵,一个个身穿灰色硬皮甲,腰间挂着一柄稍稍有弧度的弯刀,胯下战马皆膘肥体壮、神采奕奕。
大秦铁骑,名满天下!
其实这句话并不严谨,老秦人曾经也是游牧民族,大秦军卒上马握着弯刀就是骑兵,下马拿起刀盾就是步兵。只不过骑兵每日的训练日程安排与步兵不同而已。
……
……
囤县。
“有情况!”
城楼上站岗的楚国军卒见函谷关方向灰尘四起,动静不小。
皆是骑兵的嬴政等人转眼见便来到囤县城下。
城楼上围过来一群穿着皮甲手持长戈的楚兵,其中一人喊道:“汝等何人!”
樗里达拍马上前,板着脸冷喝道:“吾乃大秦函谷关副将樗里达是也,你是何人?快让那申屠昶出来!”
申屠昶正是楚国囤县的守将,能文能武,久经沙场,经验丰富。同时也是申屠一族现任族长,而申屠氏在楚国也是数得上的显赫贵族。
“原来是秦国的樗里将军,在下乃是军中百人将,申屠将军尚在歇息,在下这便派人去禀报。”楚军百人将陪着笑脸道,转而对身边一名楚兵低语:“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申屠将军。”
“唯。”那楚兵领命后跑下城楼奔向县衙。
因为囤县相当于军事要塞,城内并无百姓居住,也就不存在县尹,所以申屠昶一直住在县衙。
“百人将?那是什么职位?”嬴政不解的看向樗里达。
“楚国的军队与咱们大秦的军队职位不同,百人将嘛……相当于咱们大秦军中统领百人的佰长。”樗里达瓮声答道。
“哦。”
片刻。
“哐当!”
囤县城门大开,为首一中年将领面如沉水的骑马走出。
“樗里达,你这个混蛋怎么来啦。”中年将领沉声道,皱着眉头,好似樗里达的到来就是个灾害。
“嘿嘿嘿,”樗里达憨笑一声,将手中开山大斧竖在地上,“你这老小子还挺记仇的。”
申屠昶冷哼一声,厚颜无耻的说道:“哼,让你一招半式你倒还喘上了。”
……
二人在囤县城前互相吹嘘拉扯,却无一人发现,东北方向一处丛林中,两名身穿黑衣的神秘男子躲在树后远远的看着秦楚双方。
其中一人面如沉水,双目微眯,对另一人道:“秦国队伍中有驾马车,楚国出城迎接的好像是……申屠昶。”
另一人道:“那身高近两米手拿开山斧的壮汉必是秦国函谷关副将樗里达无疑。能由樗里达亲自护送,申屠昶接见的人……”
前者恍悟,双目圆瞪对另一人说道:“莫不是秦楚两国欲有什么大动作?”
“有可能,我等当速去禀报大人。”另一人严肃的道。
二人相视一眼,朝东北魏国方向退去。
……
“切!不和你絮叨了。”樗里达鄙视的瞪了眼申屠昶,看向嬴政介绍道:“这位,是我大秦五皇子『熙王』政,亦是此次出使楚国的主使。”
『秦国的皇子么』
申屠昶仔细打量着嬴政,道:“唔……某家申屠昶,乃大楚囤县守将。”
“喂,客气点。”对于申屠昶不冷不热的态度樗里达感到不满,“你们楚国的地界,某家不好插手,你派一支队伍护送『熙王』殿下去郢都。”樗里达没好气的道。
“过了今晚再说……”
“事不宜迟,”樗里达一脸严肃的道:“申屠,此事关乎大秦,拖延不得。”
『难得见这家伙如此严肃』申屠昶暗暗皱眉。
嬴政出乎意料的看了眼樗里达,要知道,嬴荡和樗里达二人也只是知道他们是『使楚』的使节团,并没说明是要说服楚皇出兵牵制韩人,而樗里达能看出此事事关大秦国运,证明樗里达的战略眼光不俗,战争还未打响,就已经能看出韩人的意图。
怪不得嬴荡评价樗里达表面鲁莽慌撞,其实人家聪明着哩!若是被樗里达的表面给欺骗了,樗里达绝对会把你玩的半死不活。
“这么紧急么?”申屠昶皱眉,见樗里达一本正经没有半点开玩笑的严肃样子,无奈说道:“行行行,便依你所言,本将即可派遣一队军卒护送使节团。”
话罢扭头对身边的副将说道:“让百人将潘泊带着他的部下护送秦国使节团至郢都。”
副将迟疑了下,轻声试探道:“将军,千人将郑侞(ru)武勇过人,沉着稳重,您看……”
申屠昶对于副将公然顶撞自己的命令感到不满,面如沉水的瞥了眼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的副将。
身为囤县守将,麾下的千人将郑侞是个什么角(jue)色他心中自然是如一面明镜。什么武勇过人,沉着稳重,全都是胡扯,郑侞此人好酒恋色,性格乖张,一个不高兴就要鞭打士卒,能坐上千人将的位置,还不是因为他申屠昶。
郑氏一族和申屠氏是联姻关系,郑侞的嫡姐是申屠昶的正妻,他申屠昶身为堂堂囤县守将,能混入军中的小舅子郑侞当然少不了高官厚禄。莫说一个千人将,就凭他郑侞的战功和武艺连一个十人将都胜任不了。
如果完成这次任务,等回到囤县再加上他姐姐的枕边风,升至两千人将当然不出问题。
而申屠昶的副将能在这个时候提出由郑侞担任护送秦国使节的将领私下里自然没有少收郑侞的贿赂。
想到自己家里那个一度偏袒他弟弟的母老虎,申屠昶暗暗叹了口气,语气乏累的道:“去把郑侞叫来。”
“唯。”副将满脸喜色,向申屠昶拱手,策马跑进城内。
不一会,一个头盔歪斜甲胄不整的将领跑出,到申屠昶面前嬉笑道:“姐夫放心,我一定完成任务。”
申屠昶无奈的叹了口气,瞪了眼郑侞,将秦国使节团的事对其讲述一番,并命其率领麾下百名精锐随行护送。
郑侞跑进城里,带出百名嬉皮笑脸甲胄不整的楚兵,这些超过一半都是郑侞从家中带来的家仆,平时在军中靠着郑侞没少做整蛊欺负袍泽的事。
申屠昶黑着脸,将郑侞叫来,在其耳边低声嘱咐:“平阳那边吴越余孽太过猖獗,护送使节团从鑫城、邴县走。”
“姐夫放心便是。”
『娘的神神秘秘的,申屠昶这厮还有什么阴谋诡计不成』
樗里达毫不顾忌申屠昶等一众楚将在旁,对嬴政道:“殿下,楚国平阳那边吴越叛军活跃,常有袭击城池、拦杀商贾之事,殿下务必小心。”
申屠昶听罢面如沉水,楚东吴越余孽最近是挺闹腾,但樗里达口中所说袭击县城绝对是道听途说。
吴越余孽活跃的地方乃吴越旧地,所住平民也是旧吴越的平民,因为吴越旧民的暗中支持,吴越余孽一般都是倚靠山林与楚军打游击,偶尔袭击防备松懈的县城粮仓、兵械库等。
因为吴越余孽在当地得民心,楚军多次围剿都成效甚微,对此也是极为无计可施、头痛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