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知道范珣夫妇过世的是前来盘问的萧纶。
萧纶非常震惊,他有些后悔自己用这么粗暴的态度辱骂范珣夫妇,因为这样的结果反倒伤害了他的名声,更落下残暴的骂名。毕竟范珣的官职并不低,而且和皇族也有姻亲。萧纶只得加派人手来抓捕杨坚以便挽回自己在皇族中的名声。
萧纶向萧衍汇报时当然不敢说是自己逼死了范珣夫妇,只说是范珣夫妇因为如萱的去世过于悲伤以至于双双自尽。
皇帝萧衍当然不会对此有所怀疑,萧衍虽然自认为自己对南境了如指掌,实际上很多的事情他都受到了蒙骗。之后萧衍下令好好安葬范珣夫妇,他心里一直很清楚范珣是忠臣直臣,只是他这个年纪已经不想在虚心纳谏了,所以启用的都是些阿谀奉承的小人。但他非常重视范珣,范珣的过世让他心情更加悲伤。
范珣夫妇膝下没有儿子,只能由范珣的侄子负责发丧。这些年范珣的侄子都不敢和范珣亲近,他们都知道范珣可是当着满朝大臣的面和当今皇上争论过很多次,甚至有几次还把皇上气得够呛。虽然皇上没有追究范珣,但是未必不会迁怒于他们这些范珣的晚辈,所以他们都非常注意和范珣保持距离,很多年都没什么走动了。
而此时与范珣亲如父子的杨坚正躲在货栈的货箱里。每次有士兵来货栈调查,吴掌柜都会安排杨坚和李达躲进货箱。虽然萧纶让人画影图形抓捕杨坚的画像中没有李达,但是为了安全着想吴掌柜还是让李达也一起躲藏了。
刚刚送走了今天的第三批士兵,吴掌柜悄悄走到货箱旁,偷偷把杨坚和李达叫了出来。
“杨公子,官兵已经走了,出来休息休息吧。”吴掌柜神情也是有些担忧,他不相信一个七岁的孩童能做出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杨公子是做了什么事啊,竟然有如此多的官兵搜捕。”
杨坚神情有些低落,这两天的逃跑躲藏让他非常疲倦,“他们说是我杀了庐陵王。”
“这怎么可能,亲王身边守卫森严,杨公子绝无可能杀掉亲王还可以安然无恙地逃出来啊!”吴掌柜非常吃惊,他觉得杨坚一定是被诬陷的。
杨坚倒是非常诚实,“我没有杀萧应,但是我确实是骂了他几句,后来他就自杀了。”
吴掌柜叹息着摇了摇头,“倘若骂几句就要算在杀人犯里,那么这世间怕是不会剩下几个人了。”随后吴掌柜认真说道:“杨公子放心,我明天一早就带你回北境。”
为了帮杨坚躲避追捕,吴掌柜已经计划好了从建康一路向西,经由蜀地回到关中。
杨坚高兴地点了点头,能逃出建康回到北境他当然很开心。之后吴掌柜就在把杨坚二人带到了货栈中非常隐蔽的位置休息,随后还亲自送来了可口的饭菜。
在货栈中休息的时候杨坚还偷偷把他父亲写的几张纸拿出来看了看,可里面没有写遇见这种情况的解决办法。杨忠当然想不到这种情况,要不然他也绝对不会让杨坚来南境了。杨坚看完摇了摇头,知道只能靠吴掌柜给他送回北境了。
第二天一大早吴掌柜就让杨坚和李达躲进了一个大木箱里,随后就把这只大木箱和别的货物一样都让随从搬到了车上。就这样杨坚和李达混在了很多货物中,神不知鬼不觉地跟随吴掌柜的商队一起前往北境。
今天负责看守城门的卫兵长和吴掌柜很熟悉,让手下简单地盘查过后就在通行文书上签了字,随后还站在吴掌柜身旁闲聊。
“真是倒霉,邵陵王突然下令要严加检查出城人员,这两天真是累死人了。”卫兵长对着吴掌柜抱怨。
“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啊,弄得整个建康城都这么紧张。”吴掌柜笑着问道。
卫兵长的表情变得神神秘秘,“这些都是机密,你可千万不要对他人提起”,说完用很小的声音说道:“听说是亲王遇害了,凶手是王妃的远房弟弟,现在整个建康城的卫兵都在拿着画像搜捕这个人。”
卫兵长说着还拿出了画像给吴掌柜看,“就是这个小胖子,我看着也就六七岁的年纪,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杀死那位亲王的,难道是刺杀高手?”卫兵长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他觉得如果这个小胖子能是刺杀高手那么这个世界就太可笑了。
吴掌柜看了一眼就知道画像上面画的是杨坚,而且画得还很形象,胖胖的大脸格外醒目。
之后卫兵长稍显神秘地说道:“听说王妃的父母都畏罪自杀了,要不然邵陵王还想用这二人做人质来诱捕这个小胖子。”
杨坚所在的木箱就在吴掌柜和卫兵长聊天的附近位置,杨坚躲在箱子里一直偷听卫兵长说话,当他听到卫兵长说他伯父伯母都自杀了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杨坚感觉浑身的血液突然变得冰凉,致使血液流过的地方都冰冷刺骨,痛苦无比。他额头上青筋暴露,双眼瞬间充满了血丝,双手也是攥得紧紧的。
突然,杨坚愤怒地要站起身来,他现在不顾一切的想为范珣夫妇报仇。这举动把在杨坚身旁的李达吓得不轻,他赶忙用力抱住了杨坚,还用手捂住了杨坚的嘴。李达知道这样冲出去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二人这两天就会人头落地。
李达当然知道杨坚很痛苦,其实就连他也是对慈祥可亲的范珣夫妇有了感情。但是他很清楚如果此时任由杨坚冲出箱子,那么不仅是他二人,连吴掌柜和货栈的所有人都会遭到非常严厉的惩罚。
杨坚挣扎的时候在箱子里产生了不小的声响,一旁的卫兵长也是听到了动静。
卫兵长有些奇怪地看着吴掌柜,“箱子里还有活物吗?”
吴掌柜面色如常,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伙计在码放货物时偷懒了,有的货物一颠簸就滑了下来。”
李达赶忙赶紧更加用力地抱住杨坚,要不然卫兵长下令检查货物就完蛋了。
杨坚此时泪流满面,他根本想不了那么多,他现在想做的只有杀人,杨坚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找到害死他伯父伯母的萧纶,然后亲手杀死萧纶。为此杨坚不停地挣扎,拼命地想要冲出木箱,幸好有李达在旁边用尽全身力气阻拦,场面才没有变得不可收拾。
一旁的卫兵长又和吴掌柜聊了几句,随后就把这一行人都放出了城门。
商队这次是向南出发,过了朱雀航后吴掌柜赶紧让商队在一处人烟稀少的地方停车休息,随后让亲信把杨坚和李达二人放了出来。
“二位公子请赶快逃走,刚才的响声已经引起了卫兵的注意,只怕他们过会儿就要追上来。这几日二位请多加小心,过段时日我会派人来接二位”,随后吴掌柜把这附近的联络地点告诉了杨坚和李达。
杨坚不敢大意,拿起了行李和吴掌柜道谢后就要开始逃走。现在的杨坚已经清醒了,他知道刚才的不冷静险些害了这里的所有人,心里也是非常后怕。当然杨坚自己也是非常不想死,尤其是见到了这么多人都在追捕他,心里非常恐惧。
吴掌柜赶忙拿起一个包裹递给了杨坚,“这里面有南境的地图和一些盘缠,请二位公子拿着”,之后吴掌柜还把货车里一件女童装放进了包裹里,“卫兵都知道公子的容貌,紧急时公子可以换上女装以掩人耳目。”
杨坚心里对吴掌柜更是感激,但是对穿上女装这件事他非常反感,他可不想成为一个女装大佬。不过现在不是争辩这事的时候,杨坚和吴掌柜告别后就赶忙和李达一起向东南方向逃去。
吴掌柜猜的果然没错,卫兵长没有当场搜捕是想独占这个功劳,毕竟他在城门口搜出通缉犯的话得到的赏钱要和所有今天看守城门将校一级的人瓜分,但是过了朱雀航之后再搜捕出来的话他就可以一个人独占,到时他只需要拿出一点小钱赏赐给手下的卫兵。
卫兵长带着卫兵骑马赶来,随后装作是偶然遇见了吴掌柜,“真巧啊吴掌柜,我正要去丹阳县办事。”说完带着卫兵慢慢向商队围了过来。丹阳县在建康的南面,确实算是顺路,不过吴掌柜当然知道这是借口。
吴掌柜也装出了偶遇的样子,“真是很巧啊张将军,要不要趁此机会休息片刻。”
卫兵长装作犹豫地想了想,“也好,去丹阳县倒是不急。”说完他下马走到了范珣身边,笑着说道:“离开城门时发出的声响可不小,箱子里的货物码放的可是太不稳当了,吴掌柜应该趁此赶紧收拾一番才妥当啊。”卫兵长知道吴掌柜是南境的大富商,自然说话办事非常客气,不到万不得已就不想撕破脸。
吴掌柜当然清楚卫兵长话中的意思,马上非常配合地让手下把所有的货箱都打开了,然后让商队里的伙计一件一件地整理货物,这期间那些卫兵都在旁边仔细地检查。
最后的结果当然是没有,卫兵长知道是自己多疑了,但是货箱中的声响他确实听得真切。
卫兵长留下了两个卫兵“护送”商队一段路程,随后和吴掌柜告辞后就带着卫兵直接返回了建康,完全忘记了刚才说的要去丹阳县。
吴掌柜松了一口气,不过很快又开始为杨坚二人担心。虽然他在包裹里放了许多钱财,不过面对这么严格的搜捕杨坚二人实在是危机重重。
吴掌柜心里一直疑惑不解,他不相信杨坚这个年纪能杀人,何况杀得还是有卫兵保护的亲王。当然他更加不解地是杨坚竟然会被这种规格搜捕,毕竟以前建康城中发生非常重大的案件时也没有现在这个搜捕力度。
但是即使这么危险,吴掌柜也还是决定帮助杨坚逃离南境,毕竟吴掌柜与杨忠的关系非常不错,何况他也是从心底里喜欢杨坚这个孩子。
杨坚和李达离开吴掌柜的商队后就向着东南方向逃去。杨坚对南境非常陌生,再加上现在还被这样搜捕,他自然是非常紧张,心情也是非常低落。
“连累了阿兄,真是抱歉了。”杨坚看着旁边同样狼狈的李达,心里有些难过。
李达笑着摇了摇头,“阿弟不必自责,这比我心中想的情况好很多了,我还以为咱俩要在建康城里斩首示众呢。”
杨坚听完脖子一凉,“斩首?有这么严重吗?”
李达看着杨坚认真说道:“阿弟是不了解南境,弄伤亲王就已经是杀头的罪过了,倘若刺杀亲王恐怕会被夷三族。”
一说到夷三族杨坚就又想起了范珣伯父一家,他的心忽然痛到不能自已,但是杨坚知道此时不是脆弱的时候,赶紧稳住心神继续向东南方向逃去。
二人足足走了有两个多时辰,后来只见四周是越来越荒芜,李达拿出地图看了半天也不能确定现在的位置。
正当二人向四周不停张望找寻地标时,忽然从远处传来了男人的喊叫声:“你们站在那里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