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转眼到了十月份,南境的天气清晨和晚上渐渐凉爽起来,不似前些日子整天都那样闷热。
自从那几个混混在酒楼胡作非为没有收到惩罚后,赵翔在莲水乡便更加肆无忌惮了。那八个来自建康的恶汉作为赵翔的得力手下为他打服了乡里所有的混混,还自称是赵翔手下的八大金刚。至于欺压良善自然更是不在话下,赵翔现在已经成为了莲水乡最恶名昭彰的恶霸。
奇怪的是自从那日过后,赵翔就没有派人继续来酒楼招惹是非,酒楼倒也一直非常平静。不过酒楼里的气氛自从那日后便有些压抑,生意也是受到了一些影响。
现在距离吴掌柜离开已经将近一个月了,杨坚这几日经常让李达去那家货栈打听,得到的答案一直是要继续等,杨坚有些着急,可他除了等待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虽然已经进入了秋天,可下午还是非常的闷热。
这天杨坚一个人坐在酒楼角落百无聊赖地发着呆,浑身都是因为闷热流出的汗水。酒楼里的两个小丫鬟都被家里接了回去,杨坚现在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经常是在角落发呆一整天。
酒楼里现在只有坐在杨坚不远地方的一桌客人,看打扮是三个普通的商人。
“听说侯景要渡江了,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准备好。”中年商人随口聊到。
另一个商人摇了摇头,“侯景怎么可能敢渡江,他手下最多有一万多人,当时曹操带着几十万的水军都没有渡过长江天险。”
“这倒也是,不管北境的军队有多么强势,想要渡过长江都是难上加难,何况侯景的部队人也不多。”中年商人点了点头。
一旁年龄最大的商人接着说道:“听说这侯景打下的城市不仅都免去了赋税,还给了所有奴仆自由身,我觉得让侯景这样闹上一闹也不是坏事。”
中年商人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声点!这话容易招惹麻烦。”随后中年人用很小的声音说道:“这些年的赋税确实是越来越重,我也希望侯景能闹得大一些,让皇上知道咱们这些平民百姓的困难。”
中年商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是距离不远的杨坚也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杨坚听完也没有任何想法,毕竟侯景是什么人、做了什么事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到北境过上安逸又富贵的生活。
三个商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后就离开了酒楼,酒楼里又短暂的没有了客人。
每天下午这段时间都是酒楼里非常清净的时候,由于这个时间正是适合赶路的好时候,酒楼里经常都是空荡荡的。
但是今天却意外的进来了三个风尘仆仆的人,两男一女,在大下午就进了酒楼。
三人进来酒楼后也选了在角落的桌子,这个桌子距离杨坚也是很近。不过杨坚此时正趴在桌子上无聊地假寐,并没有注意到这三个人。
三人坐下后就点了几个菜,然后让酒楼伙计安排了一间客房。
酒楼伙计感到有些奇怪,因为他看见客人是两男一女,安排一间房难免有些不方便,还向客人确认了一下是不是一间房。
三人中二十左右的青年男人不耐烦地点了点头,“怎么这么多事!就是一间房!”
伙计感觉出了客人的不耐烦,连连道歉后赶紧去给客人安排饭菜和房间。
杨坚还是一动不动地趴在桌子上,甚至隐隐传出了呼噜声,但是听见了那伙人说的话之后他迅速就清醒了过来。
两个男人私下聊天用的是鲜卑话!
要知道这里可能南境腹地,而且还非常偏僻。在建康城杨坚见过很多沦落到南境的北人,不过那些北人也不怎么说鲜卑话了。杨坚在莲水乡这一个月更是没有听到过一句鲜卑话,而这两个男人却非常罕见地用鲜卑话交流,这直接勾起了杨坚的好奇心。
虽然他还是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偷懒的胖伙计,不过实际上却是集中精力偷听那两个男人说话。
杨坚在鲜卑人统治的北境长大,又由于他父母都是汉人,所以鲜卑话和汉语他都能听懂,也算是那个时代的“双语人才”。
二十左右的青年男人小声地用鲜卑语说道:“这个丫头的护卫可真是难缠,咱俩久经战阵也差点交待了,可惜还是折了一个兄弟。”
脸上有疤的中年男人也同样用鲜卑语交流,“是啊,没想到南人也有善战的好汉,要不是我直接冲过去挟持住了这丫头,这次咱们断然是没办法活着回来了。”中年男人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没想到老子英雄一世,到了南境竟然要干这种绑架的勾当,唉!”
“也不知道将军为什么要派咱们三个去那偏僻之地绑架这丫头,这一趟可真是热死我了,真是不习惯南境这鬼天气。”
“好像是那个南人谋士给将军出的主意,不过这事也不用咱们操心,只管回去等候将军赏赐就行了。”
“哈哈,那也是,这次将军的赏赐必然少不了,不过我倒是希望将军能把这个丫头赐给我。”
“这可难了,将军让咱们三个去绑架她一定有别的用处,还特意下令不许下手,想来你是没这个命了。”中年男人说到这笑了起来,“这丫头给你你也不一定能管得住,你看给我胳膊咬的,要不是打昏了她估计能把我这胳膊咬断。”
“我就喜欢这样的性子,这样才有意思。”青年人也笑了起来。
两个人用鲜卑语聊得正开心,完全想不到在一旁装睡的杨坚却是全程听到了他俩的谈话。
杨坚马上就搞清楚了三人的关系:两个男绑匪与一个女人质。他心里有了些想法,随后装作睡醒的样子偷偷瞄了那三人一眼。
杨坚距离他们非常近,只瞄了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
两个男人是普通商人打扮,脸上都有些伤疤,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许血迹,而且两人的腰上都别着一把样式相同的短刀。
二人身旁的女孩大概十二三的年纪,长得不是很漂亮,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衣裙,脸上也有些灰尘,乍一看非常的普通。但最让杨坚难以忘记的是女孩有一双非常有神的眼睛,直接把平庸的五官升华了。而且那女孩虽然被绑架了,但她却没有一丝惧意,只是平静地打量着这个简陋酒店。
女孩的眼神也晃过了正在偷看他们的杨坚,但是眼神没有丝毫停留,直接滑了过去。
杨坚知道自己现在的打扮很不起眼,但是没有让女子停留住哪怕一秒的目光也是有些不爽。
这时青年男人用鲜卑语担心地说道:“这个丫头来回打量,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中年男人哈哈一笑,“她逃跑过两次都失败了,我也狠狠给了她几下。再说咱们当着她的面强杀过她的七八个护卫,咱俩的身手她是了解的,她知道跑不掉的。”
青年男人点了点头,“那就好,一直绑住她确实太显眼了,而且咱们的马车也坏在了路上,要不然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不用担心。现在太热了,咱们在这里好好休息半天,明天一早就出发,再有一天咱们就能到长江渡口,等到了对岸就是将军的天下了。”
“是啊,也不知道将军现在打到哪里了,咱们把这丫头送到南谯州城后可得快马加鞭赶上将军,要不然军功又便宜那些南人了。”
中年男人张嘴正想说话,这时酒楼伙计开始上菜了,两个男人马上停止了交流。
酒楼伙计离开后,青年男人对旁边的女子用有些蹩脚的汉语说道:“吃点吧,不要有其他想法,你应该知道跑不掉的。”
女子没有说话,拿起了筷子就开始默默吃饭。
两个男人相视一笑,也开始享用酒楼的饭菜。
杨坚看着这个身处险境却非常冷静的女孩,心里很是钦佩,毕竟自己在前不久身处险境的时候表现得非常狼狈。
杨坚偷偷离开了桌子走到李达的房间。李达在杨坚的命令下回房休息了,杨坚知道现在的酒楼没什么危险,让李达一直在他旁边守着李达也累、他也感觉不自由,所以这几天下午人少的时候杨坚都让李达回房休息。
杨坚轻轻敲了敲门,得到李达的回应后走进了李达的房间。
“阿兄,我想救外面那个被绑架的女孩。”
李达一愣,随后眉头一皱,“阿弟不可,现在咱俩在南境本来就如履薄冰,实在不宜再节外生枝。”
“我知道,可那位女孩实在是有些特别,身处险境还能如此冷静沉着,我很想试试看。”杨坚说的倒是实话,那个女孩的冷静沉着确实把他震惊了。当然他没说的是那个女孩虽然看起来有些狼狈,但气质上却非常迷人,是他这一个月来见到的最漂亮的女孩,他有一点心动。
李达苦笑着点了点头,既然他的小主人杨坚发话了,他也只能姑且试试看。
李达悄悄走出了房间,随后站在不起眼的地方仔细观察那两个男人,看了一会儿后走到杨坚身旁轻声说道:“那二人身手颇为了得,尤其是那个年龄稍长的中年人,绝对是一位久经沙场的精锐老兵,杀的人只怕两只手也数不过来。”
杨坚问道:“阿兄有几成把握?”
李达摇了摇头,“一成都没有,我勉强可以打赢那个青年人,而那个中年人我是一定打不过的。”
杨坚一愣,没想到那二人的功夫竟然这么好,心中难免对李达功夫不如那两个人有些失望。不过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有些失望的点了点头。
不过杨坚并没有放弃,他知道面对发生在眼前的恶行,如果只能袖手旁观未免太过猥琐,他必须得在能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尝试一番。
英雄救美的机会就在眼前,杨坚非常想抓住。
这时那三人也都吃完饭了,三个人在酒楼伙计的带领下去了客房休息。
行走时两个男人一个在前一个在后,女孩在中间的位置。
女孩一边走一边继续面无表情地打量着酒楼的布置,眼光扫到角落的杨坚时依然没有准备停留。
不过杨坚却突然笑着朝女孩挥了挥手,样子憨态可掬。
女孩一愣,面如寒霜的脸上忽然流露出一丝暖意,对着杨坚露出了一丝笑容。
而这丝笑容,更是让杨坚坚定了要救出女孩的决心。
因为这个笑容让杨坚怦然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