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提斯的海风呼啸过徒利岛,虽是仲夏,可风中的凛冽肃杀却一点不比寒冬中的少。铁民们或许对此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正无言地伫立在由淹石砌成的基台之旁,全着黑衣,像一片暮秋深夜沉默的树林,静静地等待着海神旨意的降临。一支支黑色的旌旗上绘着狰狞的海妖,迎风猎猎作响,好像连他们都知道,群岛将迎来最庄严的时刻。
就在这死一般的寂静之中,一位耄耋老者佝偻着背,缓缓从铁民的人潮之外临海的方向向基台走来。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出现的,但是就在看到老者的一瞬间,所有人都极为恭敬地弯下腰来,极为默契而无声的闪出一条道路,直通基台之阶。
老者走近了,一身脏兮兮的白破布衣笼罩着他瘦骨嶙峋的躯体,显得极为宽大不合身,可他却丝毫不以为然。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一步一抖,缓缓地前进着。手中的木杖铎铎地撞在岩石地上,回响在这片只有风与潮作响的小岛上。
老者走的极慢,可却没有一位铁民出来催促,始终保持着弯腰的样子,好像没有一位铁民意识到这位老者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倒。
老者就这么一步一步走上了基台,此时距他出现已逾良久,但是还是没有一人直起腰来,黑压压地弯下去一片。老者抬头看了看天,暮色笼罩下的天空清晰地倒映在他已被皱纹挤满的浑浊眼眸之中——冈斯瓦亚的太阳已经西下,两轮血月分挂在似昏未昏的天空之中。老者此时就站在两轮血月的中间,慢慢地将头恢复平视,扫过眼前黑压压的一片人群,然后轻抬木杖,随即轻轻地将木杖跺地。
“咚!”一声极为巨大的钟鼎之音响彻在在场每一位铁民的耳中,久久无法消散风中。铁民们听到声清响,一个个重新直起腰来,目光灼灼地看向基台之上的老者。
面对眼前数千人的目光,老者依然无动于衷,又是将手中的木杖一跺地,钟鼎之音再次回响。
“喝!”数千铁民毫无征兆地怒喊一声,声音直冲寰霄。一时风声与潮声都被这千人怒吼所盖住,群鸟振飞,悸然失色。
老者的眼底终于闪过一丝满意,又将手中的木杖跺地,但这回却只发出了轻轻的一声响。
刹时,震天的鼓声从岛屿远方的岸边处传来,极有节奏又极为慷慨。千军万马的杀伐之意澎湃其中,饱含着无穷的力量。
就在战鼓擂起之时,岛屿四周的远海之处浮现出一艘艘极为高大的战舰,旌旗蔽天,数不清的一排排舰队从四面八方向徒利岛驶来。伴着鼓声,战舰上响起了极为悠远的号角之声。鼓声如雷,角声四起。老者在这一片极为恢弘雄伟的场面里缓缓张开双臂,面朝海洋。
他将手中的木杖再次跺地,这一次却再无一点声音。可是鼓声和号角伴着这次跺地,一齐瞬时停歇,就像毫未发生过一般。只是远方的特提斯海中,战舰破水之声越发明显。
“迎海王座!”老者的有些苍哑的声音在高台之上响起。
所有铁民都再向基台微微屈膝,双手做投地状。一队十名黑衣男子组成的长队肩扛石板,徐徐登上基台。他们将肩上的石板卸下,稳稳地平放在台面上。石板之上,正是一尊通体深蓝,高约两人,外形极为峥嵘的王座。
老者缓缓走到王座之前,苍哑的声音再次响彻高台:
“铁种永不屈服!”
“铁种永不屈服!!!”台下数千铁民也同时高喊,吼声震天,响彻云霄。这是派克勒斯所有铁民共同信奉的教条,也是岛民之所以变为铁民的精神核心。
“潮退之时带走了前王的生命,而怒潮之际即将赋予新的冠冕。国不可一日无君,派克勒斯需要有一位新的王来统领铁民,让冈斯瓦亚继续因派克勒斯而颤抖!海神在上,今日召集群岛所有勇士,开选王之会。我们继承着先辈的传统,以武择王,凭策定主。凡已在战争中积累军功之人,无论先前高低贵贱,只要能在选王台上征服我们,便是派克勒斯的新王,特提斯海的共主!”
老者环顾台下铁民,他在他们的眼中明确看到了对于权力的渴望。这很好,没有欲望,派克勒斯就没有未来。唯有保留对冈斯瓦亚的仇恨,铁民才能培养出一代一代无畏的战士,永葆诺特勒斯的伟大。他知道自己不需要多说什么了,他已经做了长老所有该做的事情,接下来的时间只需交给铁民即可,于是一步一步慢慢走下了基台。
沉寂的氛围笼罩在了基台的周围,好像没有一位铁民愿意先跨出这最重要的一步,即使他们的目光中都充满了对眼前王座的渴望。
就在大家以为这中气氛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之时,一位黑袍中年男子从最靠近基台的一侧沉稳踏步而上。他身着玄黑长袍,一片片光洁如洗的黑鸦羽齐齐地插在长袍的领口与肩膀处,一颗无暇红宝石便在胸前扣上长袍。纵观台下所有铁民,再也找不出一人装束比这名男子更加华贵。台下的铁民就在看见男子动了的一瞬间,山海般的欢呼声就响彻在了徒利岛的上空。
男子站在王座之侧,缓缓在空中虚按双手,台下的欢呼便慢慢弱了下来。他面色严肃,丝毫没有因为刚才的阵势而面露一丝笑容。近乎冷酷的光芒从他棕色的眼眸中射出,他右手按住佩剑,朗声说道:
“诸位都知道我是谁,我也认识你们中的大部分人。你们其中的一部分是我的士兵,一部分是我的族人,也有一部分也是我的同僚。今日参加选王会,是基于我对自己能力的了解,我是带领派克勒斯走向更加伟大的唯一人选!”男子睥睨四方,台下又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赞许之声。
“我是洛伦佐·派克。”洛伦佐停顿了一下,“派克家族长,派克勒斯第一铁舰队的总司令,王国首相。我站在权力枢纽的中央,掌舵王国已逾二十年。这期间,我统领第一铁舰队征服了东侧群岛,增加了王国近五分之一的土地;又在北境沿岸一次次地抵挡住了瑞格罗克那帮杂种的进攻,保证了第二和第三铁舰队对南境的用兵。同样是我,合纵连横,保证了派克勒斯内部的伟大!各位,大家扪心自问,当我们陷入背离传统的那段黑色岁月中时,群岛何时不在互相杀伐?我们手足相残,外部虎视眈眈。告诉我!是谁重新团结了各大家族?”
“洛伦佐!!”台下如潮般的吼声响起。
“又是谁!重新在群岛礼崩乐坏的废墟之上恢复传统?”
“洛伦佐!!”台下的声音更高了,更多的人开始振臂疾呼。
“又是谁!重新让冈斯瓦亚恐惧铁民的威名?”
“洛伦佐!洛伦佐!洛伦佐!”这是由铁民声音构成的,一次高过一次的山呼海啸。
“那你们,将会奉谁为王?”洛伦佐终于抛出了这个最终炸弹,彻底引爆了徒利岛。
“洛伦佐!!!”很多铁民的神情已经陷入癫狂,这种狂热的情绪彻底席卷了人群。
“很好,这是我的荣幸。”洛伦佐冷冰冰的脸上终于化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已经够了,在人群伸出手臂的簇拥之下,离开了这座基台,重回先前的位置。
白衣长老重新登台,他的眉毛已经拧在了一起,看着台底狂热的人群,重重地将木杖砸在地上。人群顿时像是被泼了一身冷水,迅速地冷却了下来。
“还有哪位想要成为统领铁民的新王?”长老环顾四周,问道。他清晰地看到,许多人之前目光中对王座的渴望之光已经熄灭。洛伦佐太强大了,谁还敢与这位如今派克勒斯第一人正面交锋?那些派克家的反对者们,一个个都已经耷拉下了头,像一只只斗败的公鸡。长老的眉头皱的更深了。
“我!”一个稚嫩的声音突兀响起,只见一个身形约莫十二三岁的少年两三步跃上了基台,毫不腼腆地站在王座之侧。与洛伦佐登台时的欢呼雀跃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台下此时已几近石化,鸦雀无声。
少年却丝毫不以为意,操着尚未变声完全的半童音,朗声说道:
“我是哈马·史凯利,史凯利公爵的幼子。我来竞选海王座。”看着台下人们古怪的神情,哈马·史凯利才开始有些慌乱,“诸位先别质疑我的资格。长老爷爷说了,但凡有过军功的铁民都有资格竞选海王座。我曾在我父亲的军中任职,一年前对南境的第二次光荣战役之中,我手刃过藏在父亲军中的敌方密探,先王因此授予了我王国三级勋章。我是有资格竞选王座的。”哈马·史凯利挺起了胸膛,刻意突出了别在胸前银灿灿的勋章。
“哈哈哈哈哈。”台下的铁民再也保持不住严肃的气氛了,个个笑得前仰后合,一阵阵笑骂在台下响起:
“孩子,哈哈哈,下来吧,我杀的人可比你多多了!”
“欸哟喂,一个小屁孩儿仗着家族拿到的军功都敢出来炫耀了?”
“喂,你爹都没上来呢!快下去吧,史凯利家没人了么?”
“......”
哈马的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急得都有些发晕。
“噔!”一声闷响,白衣长老的木杖再一次砸地,“肃静!听这个孩子说完。”老者瞟了一眼这个史凯利家的孩子,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赞许。
【冈斯瓦亚文明指南:本指南专注解释冈斯瓦亚原住民的超自然力量与社会细节,由Valar组织与穹海联盟共同审核,发表。以期让读者更好的了解1200年前那场史诗般的文明交融】
注:1:派克家族:派克勒斯的第一家族,参与建国的家族中功勋之首。负责派克勒斯北方事宜
2:史凯利家族:派克勒斯南方最主要,最强大的家族之一。因远离派克勒斯处于北方的政治中心徒利岛,所以政治地位与自身实力不相匹配。与派克家族有仇隙,深受排挤。负责派克勒斯的南方事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