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诚见嬴天心决然的表情,知道再劝只是徒劳无功,俯首道:“臣遵旨。”
随后面色复杂地看向秦扬,“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
秦扬对嬴天心三拜,而后道:“谢陛下。虽然臣不知陛下所赐何物,但还请陛下莫要忘了‘君无戏言’四个字。”
随后,便毅然跟随岳诚离去。
......
“陛下,这到底是哪般?”
嬴天心咬着银牙,不看贤贞太后,“这该死的憨驴,我多次好言让他留下来,就是不听——”
贤贞太后走到嬴天心身边,将她抱在怀里,“陛下是不是喜欢他?”
“我也不知道。”
嬴天心忽然抓住贤贞太后的手,低声抽泣,“娘亲,我若不是个女儿家该多好......”
贤贞太后轻轻拍着嬴天心的后背,轻哄到:“陛下,若是喜欢,不妨把他扣下来。十年不行二十年,二十年不行三十年,他迟早会——”
“不会的,我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他若不愿活着留下来,就去死好了!”
随后,嬴天心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死了......就可以留在这里了......”
但殿内寂静,这话被贤贞太后怎能听不到?
“陛下,女子不论身在何位,终究容易为情所困。遇到一个倾心之人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嬴天心啜声再也掩藏不住,“可......可我刚才已经下旨了......”
贤贞太后抱紧她:“傻孩子,你再下一道旨,让他先不用去取。那东西就算赐给他,扔在那里,不也无事吗?”
许久,嬴天心才平静下来,脸颊通红:“娘亲......我实在是拉不下这个脸来......”
贤贞太后是过来人,自然理解女儿此刻的心思,笑道:“没关系,哀家来传旨。”
随即便让殿外的金鹏卫前去。
过了约一炷香的功夫,那名金鹏卫急匆匆地赶回复命。
“启禀陛下、太后娘娘,圣旨传到宫门时,岳诚将军和楚使已经去了潼山。现已派人前去追赶——”
嬴天心倏地站起,“他二人如何去的?”
“回陛下,听宫前侍卫所讲,岳将军取了两匹马——”
“朕不是禁止内城骑马吗?”
“但岳将军携有圣谕——”
嬴天心一时又悲又怒:“这个混账岳诚!”
贤贞太后得知情况,面露忧色。
嬴天心焦躁不已,喝令侍卫退下,竟失了往日的沉着,在青玉案旁踱来踱去。
忽然,她僵在那里,满眼的不舍、委屈。
“娘亲,我......我后悔了......”
贤贞太后劝慰道:“陛下莫慌,兴许能追上呢?”
“我......我亲自去看看。”
......
凌枢城北七十里。潼山。
傍晚时分,忽然阴寒了起来,天边冷云密布。
山脚下,岳诚翻身下马。秦扬也跟随上来。
山路不陡,但如九曲连环般蜿蜒,仅仅走了不足两里,竟然有十多个岔路。
但岳诚对此处非常熟悉,一路没有半点迟疑。
“到了。”
岳诚指着前方一座矮山,“那里有个隧道入口,陛下所赐之物,就在里面。我在这里看你进去。”
秦扬听他如此说,而非“我在这里等你出来”,便知那隧道中定然万分凶险。
在动身的前一刻,秦扬忽然问到:“岳大哥,你不怕我逃了吗?”
岳诚摇头,“你逃不掉。你也不会逃。”
秦扬默然抱拳,随后转身,毅然向那隧道行去。
......
山下传来阵阵战马嘶鸣声,岳诚加快步伐。见到来者,赶紧上前。
“秦扬现在何处?”
“回陛下,臣已经按照您的旨意,亲自监其进入。”
马上之人静默半晌,幽幽一叹:“还是晚了......”
“这——”岳诚大惑不解,“臣愚钝,陛下所说的‘晚了’是指?”
马上之人并未作答,岳诚也不敢再问。
她伸出手,停在身前,“下雪了——一如初见呢。”
随后,那人驾马上前几步。
“让朕独自静一会。”
......
秦扬走到隧道前。
隧道里漆黑一片,没有半点亮光,阴森至极。
无风吹出,看来其中为死路。
凭借洞口的光亮,秦扬发现离洞口不远处的地面上斜插着一样异物,似是块残碑。
秦扬小心翼翼地踏入,走向那残碑。
一步.......
两步......
......
行了将近二十步,终于到了那残碑跟前,秦扬遂蹲下身,将其上面的灰土抹除。
残碑上刻着的字格外潦草,不像精心雕琢,更像随意而作。
秦扬凭借微弱的光亮,仔细辨认,将碑文默念出来。
「元武十四年,帝戮逆者于潼山,集万人之血于此——」
元武十四年?
秦扬暗暗思忖,随即明白。
嬴天心登基那年的年号为便是元武初年,那元武十四年,便是三年前——也就是七王之乱结束那年。
“帝”自然是指嬴天心。
结合那年发生的事,秦扬大致推测出,嬴天心在这里杀掉的人,应该是七王之乱中的叛乱者。
“想不到,这里竟然曾经处决万人。”
秦扬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继续辨识碑文。
「......后帝召巧匠百名,于此铸兵。以血肉融炎,阴魂养器。帝遂赐兵名——问冥。」
秦扬发现,碑文愈发潦草。
「神兵出世之际,潼山之上,风号云滚,阴雷大作。百匠欲遁出,却遭——」
碑文到此处,戛然而止!
秦扬后背生寒,下意识地缓缓抬起头——
一副白骨诡异地挂在眼前的洞壁之上,空洞的骨窝中,仿佛藏匿着一双眼睛,正冷漠地注视着他。
秦扬心中突生惧意。
他虽然不信幽冥之事,但此处阴气太重,难免心生暗鬼。
他不禁倒退几步,却脚下一软——
踩到的是块松土!
秦扬失去平衡,直接顺着隧道滚落下去!
轰隆隆!
隧道本就年久失修,又发生过意外。
秦扬如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隧道里已经松散的碎岩再也无法维系原状,竟发生剧烈地坍塌!
不多时,落岩便将隧道口彻底封死。
......
嘭!
秦扬不知翻滚了多久,终于停下来,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全身骨骼如散架一般,剧痛钻心。但秦扬意识一直很清醒,他咬着牙从地上趴起。
让人费解的是,洞内灯火通明。秦扬擦拭掉脸上的灰土,认真查探周遭。
脚下的地面距顶部足有五人之高,分外空旷。
而洞壁之上,每隔一步便挂着一盏长明灯,只是灯中火焰皆为诡异的绿色。
“何种长明灯能燃烧三年?”
秦扬走到一盏长明灯前,待看清其中原理后,险些惊得灵魂出窍——
那些灯盏,皆是以倒悬的人头制成!
而长明灯上面,悬挂着一张张即将干瘪的人皮。
所有人皮皆双手交叉,被一柄楔子钉死在洞壁上。
人皮面部干瘪如枯槁,虽然辨认不清具体的表情,但绝对可以确定的是,全部都无比狰狞!
一根竹管一端插入人皮腹部,另一端则顺下搭在边,只见一滴滴油脂状的东西,慢慢从竹管中滑进头骨灯中——
这是以人油为燃料的人头灯!
秦扬胃中作呕,差点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摄人心魄的魂音在秦扬心中响起——
“问天地,何为不败;战幽冥,莫道沧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