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半,宋玦准时换好了衣服,洗漱完毕准备去乘地铁,手机电量是一百,耳机也带了,一切准备就绪……
“你在我家门口干什么?”
耳机只戴了一只,他开门迎面撞上正准备敲门的庄贺,对方义正言辞的拦住他的去路:“我开车送你去。”宋玦向另一边侧身,再一次被拦下,他扯了扯袖口:“我自己坐地铁去。”庄贺不依不饶:“不行。”
“有什么不行?”宋玦有些不耐烦,这个时候他本该随着电梯降到一楼,现在却在七楼听这个人耍无赖,“无赖”的眼神飘了飘:“不行就是不行,日历说的,今天不宜乘地铁,而且——”
宋玦已经挤开他去按电梯,闻言复又竖起耳朵。
“有人聘了我来做你保镖。”
“谁?”
他再一次成功勾起宋玦的好奇心。
“我自己。”
……
沉默足足持续了五秒钟,宋玦几乎要被他气笑了,“你自己?你聘你自己?”庄贺跟在他后头进了电梯把一楼取消了又摁上负二层,挡在上面不让宋玦碰:“是啊,我花钱买了车,买了房,因为有人告诉我你有危险。”宋玦双手环抱靠在墙上,斜眼看他:“我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就是最大的危险。”电梯门打开,庄贺推着他到副驾驶座,自己转到另一边:“系好安全带。”宋玦干脆摘了耳机和他对话:“副驾驶是最危险的位置。”庄贺发动了车,有点不适应靠背的角度,一边打方向盘一边回他:“你乖乖听我的话,就不会有危险。”
车技还算不错,起码宋玦下车没有吐出来。一辆吉普一直很在后头跟到了医院,庄贺通过后视镜看了眼,嘟哝了一句:“这车和我上一辆好像。”宋玦赏脸抬起眼皮看了一眼,有点震惊于他的改变:“现在怎么开这个?”
看庄贺的表情他大概在心里骂了一句脏话,倒车入库,他轻飘飘放下一句:“之前有人嫌我吉普太丑不肯上我车。”宋玦挑眉,庄贺没等他开口自己又添了一句:“我懂,你也不会喜欢吉普。”
吉普车超过他们下了地下车库,宋玦打开车门,抿唇思考了一下,薄薄的嘴唇绷成一条直线:“不,我没有那么挑剔。”见庄贺的表情跟打翻了调色盘似的,又开口:“凯美瑞挺好,坐着也舒服…干嘛一副嫉恶如仇的表情?”
庄贺扯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容:“没,我太喜欢凯美瑞了。”
前台的小姑娘叫王西西,马上要过实习期了,见到宋玦进来热情的挥了挥手:“宋医生早!喝咖啡吗?”
小姑娘自费买了个咖啡机,有空就在那里捣鼓,宋玦不太爱喝咖啡,喝了也没什么效果,就拒绝了,王西西点头应下后就去忙自己的登记。现在是住院部的早餐时间,宋玦去讨了一碗粥,忽的想起庄贺大概也没吃早饭,礼貌性的发了条微信问候他,对方大概正在开车,没回消息。
宋玦上去换了夜班医生下来,带好口罩准备开始工作,一大早就有不少人挂号,狭小的空间被暖气填满,他去开窗,正巧看到那辆吉普驶岀大门。
那辆吉普的尾气逐渐散去,宋玦站在那,像目送一个远去的故人,直到有人来敲了敲门,他才回神般从窗边离开,回到座位上。“请进。”他调出电子病历,无意间看到屏幕右下角跳进来新的消息。
王西西:宋医生,刚刚有名患者来前台打听您的消息,我把办公室告诉他他就走了,不知道您是不是认识。
宋玦眼皮一跳,于情于理他都该猜测那个人是庄贺,但他没有,在他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是那辆气势恢宏的吉普,他用力摁了摁眉心,强迫自己把这些忘掉。门打开,一位衣着华丽的女人推着小姑娘进来。
中午总是很忙,他甚至抽不出时间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我还在上班,没有时间和你一起吃饭,不…不是讨厌你……”宋玦皱着眉头示意患者稍等,走到窗边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撒娇般的哼气声:“就一会儿嘛——不会很久…”
“有病人来了,我挂了,你自己吃吧。”宋玦拒绝了对方。电话那头的女人是宋母千挑万选的相亲对象,在外企工作,才见过几面,但特别黏宋玦,他拒绝了好几次无果。没等女人再开口,他挂了电话回座位上,还没碰到鼠标手机又弹出一条来电,不过是微信语音通话,来电显示是庄贺,他就给挂了。迅速回了一句“现在不方便”,病人家属很耐心,小孩也不吵不闹,不到十分钟就查完了。
“只是有点发热,”屏幕又亮了,宋玦瞟了一眼,还没看清手就先熄了屏,“给您开点药吧,不用挂点滴,好吗?”小孩十分乖巧的点了点头,旁边的打印机吱嘎叫着印出一张取药单。两人道了谢轻轻合上门离开了。宋玦看了眼电脑屏幕右下角,时间刚好从“下午1:24”跳到“下午1:25”,他先挂了外出,暂不接号,再打开手机屏幕看刚刚的微信。
庄贺:保镖带饭来了,是您告诉我办公室门号还是劳烦您自己跑一下我们楼顶吃?五分钟内不回我就默认楼顶见。
宋玦哑然,拎了椅背上的外套披在肩上就上楼去。明明是艳阳高照的时候,安全通道却冷得彻骨,阳光一点也照不进来,脚步声的回音清晰又绵长。楼上下来一个穿连帽衫的男人匆匆经过他,拐进了五楼。宋玦没太在意,五楼是化验科,他自然联想到悲剧的结局,主动理解了男人的莽撞。
有时候治疗结果不理想,病人情绪不好,会有想不开的冲动念头。在一些小护士和医生们的努力下,每一栋楼的天台都被布置的漂漂亮亮,左右摆了七八张圆桌,栏杆上贴了许多便利贴,几乎每一个医生都留了一句祝福。考虑到花粉过敏和操作困难,周围包括桌上摆的都是假花,蜜蜂瞧也不会瞧一眼——他们尽了全力让病人感觉到安心,让病人觉得自己没有被放弃。
宋玦是儿科医生,极少面对那种决定去留的时刻,但也去过几次事故现场,见过那种生死攸关的场面。每一条生命都值得敬畏,医生什么也不说,却不代表心里不把人命当回事。
他连着爬了六层,额头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薄汗。庄贺在最边上的位置,桌上摆了两份盒饭,还冒着缕缕白烟,那人正扒着栏杆看楼底下的车水马龙,手里还捏了一纸杯,看起来颇有分量。宋玦生怕吓他一下一纸杯掉下去淋了别人,只能十分有礼貌的叩了叩铁门,果然唤回了那人的注意力。
两人面对面坐着,宋玦冲着纸杯一扬下巴:“我怎么没有这个。”
庄贺正掀开盒饭的盖子,他深吸一口鱼香肉丝的香味,心满意足的点头:“楼下前台小姑娘给的。”
宋玦挑眉,心想那一大袋咖啡豆应该也不便宜,王西西够阔气的。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我怎么不辞辛苦大老远跑来这里给你送饭。”庄贺丢了颗毛豆进嘴里,看向宋玦的眼神充满“求夸”。宋玦打开盒饭,他那份是咖喱鸡扒饭,捏着盖子的手一抖,心想这人怎么还给自己搞区别对待,不自觉放柔了语气:“你怎么这么晚才吃饭?”
“嗨,别说了,”庄贺皱起了眉头,“新来了个大客户,要求特别多。”
不过他很快靠愉快的情绪抚平了眉毛,神采飞扬:“杨格尔,你知道他吧?他要给自己的伴舞兼女朋友搞一首歌。”
不知道,宋玦心说,但面上仍摆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呢?”
他们坐那亲切交谈的样子像极了熟识多年的朋友,但事实上距离第一次见面也不过过了十几个小时而已,宋玦不是自来熟的人,面对庄贺却很乐意交谈,也很爱听他自言自语似的抒发情绪。一份饭很快下去了一大半,庄贺吃下最后一条肉丝,含情脉脉看他:“你下午什么时候下班?”
宋玦实话实说:“不知道,最近比较忙。”
“那我什么时候来接你?”
“我可以自己回去。”宋玦慢条斯理塞了一口米饭,已经凉了个透。庄贺身后是万座高楼,白云穿梭其中,偶尔几只飞鸟穿破这种寂寞,庄贺几根手指捏在一起,正要说点什么,宋玦的手机叮咚一声。
“你看,”宋玦把手机推到他面前,“正说着呢,来通知了。跟我换班那个医生临时有事,请假了。医院本来人手就不够,我今天大概不回家了。”
“你今天还要干个通宵?”庄贺精确抓住重点,差点拍案而起。
“嗯,他们排班出了点问题,我得顶一下。”
宋玦咽下最后一口饭,见庄贺满面愁云,不知在思考什么,他收拾了垃圾,等庄贺再开口,但后者思索了半天,只叹出一口长长的气:“好吧,你有事随时给我电话。”
宋玦随口应下,并反复叮嘱他下午不用再来医院,庄贺“嗯嗯啊啊”糊弄着应下了,又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摸出了个橘子塞进宋玦手里:“工作辛苦啦,下午继续努力。”
这样逗小孩的花样还真哄到宋玦了,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勾了勾唇角,拎着垃圾叫庄贺下楼,庄贺摆摆手:“回去就要给杨格尔写歌了,好累,我再偷一会儿懒,你先下去吧。”
“我们这地方不错,你好好欣赏风景,别想不开啊。”宋玦侧身进了铁门里去,没有听见庄贺的回答。五楼的男人正对着墙角抽烟,楼道里挤满难闻的味道,他们并没有相撞,甚至没有对视,男人剧烈的咳嗽像是在催促他离开。宋玦想了想,还是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值班医生那里有水有零食,也提供免费咨询,您有需要可以去问一问。”
男人好像整个身体都僵住了,愣是过了四五秒才回复他:“好的,谢谢您。”
但宋玦没有时间反应那长达四五秒的犹豫,他只觉得那沙哑的声音有几分熟悉。不过因为急着下楼,他最后也只是还了一句“不客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