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谷念陵一同上路的待遇绝对是不同的,且不说他是一宫之主,单就他那个喜好享乐的性子就叫应淘大开眼界。
谷念陵这次带出门的人,除了应淘见过的芷兰和花容,还有一堆的保镖近侍,外加宫中的门人弟子,应淘粗略地估计,少说也有三、四十人,不过谷宫主有言,他好歹也是在江湖上叫得上名号的,去武林大会这样的场合,这点排场只能算凑合,应淘觉得谷念陵说得有理,对他一路上的铺张浪费也就不大惊小怪了。
于是应淘一路跟着谷念陵往武林盟主霍正陵的浩然山庄而去,坐的是四轮大马车,住的天字一号房,吃的是山珍加海味,这一路走来,知道的是他们去参加武林大会,不知道的还当他们是京城里的纨绔子弟出来消遣的。
除了奢侈的享受,最让应淘开心的是交上了谷念陵这个朋友。虽说谷念陵平易近人,和谁都能聊上,但能真正被他称为朋友的却没有几人,而应淘的性子恰恰很合他的脾胃,两人处了几天竟然称兄道弟起来。应淘虽然对谷念陵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但她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把谷念陵拐回三鼎山当相公,原因很简单,是谷念陵身上的气息。
气息这种东西说起来其实很抽象,就像一个人给别人留下的印象那样,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应淘的感觉里,白丁身上的气息就像三鼎山一样,是有着泥土和青草的自然气息,让她有家一样安心的感觉;而让她第一次感到脸红心跳的李珂则像说书先生口里的江湖轶事,每每想起便让她心生向往;至于谷念陵的气息,大部分的感觉来自于他身上的花香,这种香味有些甜腻,说得直白些是太过女气,让应淘感觉谷念陵更像她的闺中姐妹而非异性好友。
所以两人虽然天天凑在一起叽叽喳喳聊个不停,但应淘却从来没有生出过想把谷念陵拐回去的想法。聊天的时候应淘别别扭扭地跟谷念陵说着这点儿小心思,谷念陵听了一阵大笑,拍着应淘的肩膀直冲着她喊“好妹妹”,吓得应淘差点就管他叫“姐姐”了。
这样有趣的事情白丁自然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白丁眼见着应淘跟谷念陵成天凑在一起瞎闹腾而没有生出像他听见应淘提起李珂时才会有的胸闷气短的症状。既然如此,他当然不反对应淘跟无花宫的宫主交上朋友,这对应淘来说无疑是一种无形的保障。
一大队人马走走停停,晃晃悠悠一个月之后,终于来到了天罡山山脚下的天罡镇,进镇的时候已近傍晚,于是谷念陵决定在镇上住一晚明早再上山进浩然山庄。
天罡镇借着天罡山上浩然山庄的庇荫,小小的镇子倒也繁华,尤其最近山庄举办武林大会,小镇上面更是一下子热闹了不少,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里,不少都是手执兵器的武林人士,小镇上的居民大约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虽然自己的镇子上一下多出了很多武林人士,但居民照旧该干嘛干嘛,一切都进行地井然有序,有条不紊。
做派奢华的谷念陵进到镇子里之后依然直奔镇上最豪华的客栈,扬扬洒洒一大队人马,着实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谷念陵不以为意反倒有些乐在其中,不仅毫不避忌地自爆了家门,而且各种行事要多高调有多高调,就怕方圆百里的人不知道他无花宫宫主来参加武林大会一样。
白丁和应淘起初当然是十分不习惯谷念陵这种高调的,但是一个月下来,不习惯也勉强能够接受了。对于谷念陵这一路的高调奢侈,应淘只当谷念陵真的是身为一宫之主的高傲作祟,对于他的行为也就夸张地感叹几声;白丁对于好友的行为却是十分不解,虽然认识谷念陵的时候他已经是无花宫的当家,有时候是铺张浪费了一些,但为人却是十分低调的,而今这一路上的行为,与其说是为了体现一宫之主的身份,更像是在做一场好戏给人看。
只是不知道这看戏的人……是谁?
……
九月的夜晚虽然有些沁凉,不过月色依然不错,虽不是传说中的月黑风高杀人夜,但也没有阻挡住杀手的脚步。
此时正是夜深人静之时,天罡镇上虽然有不少的武林人士,但这个时候也都窝在床上睡觉,谷念陵一行为了明早能够精神抖擞地出现在浩然山庄,晚饭过后便都早早进到各自的房间休息去了,这个时候也都躺在床上睡得正香。
从头到脚包了一身黑的杀手便在此刻悄悄地接近了谷念陵住的房间。
能当杀手的功夫肯定不差,最厉害的当然不能少了轻功,于是乎两条黝黑的身影从窗口一个闪身进到房间里,走到床边撩开帘子,二话不说就提剑刺去……
结果……当然是床上没人。
谷念陵好歹是一宫之主,如果这样就被人解决了,说出去也太掉身价了。两个杀手也发觉事有蹊跷,面面相觑了一下之后想要立马离开。
此时双手环胸的谷念陵从角落里走出,站在两个杀手身后,不紧不慢道:“两位兄台进了本宫主的房间,怎么连杯茶都还没喝就急着走了。”
杀手也不是笨蛋,谷念陵刚一出声他们就知道事情不妙,第一本能便是反击然后逃跑。所以当谷念陵的话音刚落,三人便扭打在了一起。
两个杀手用的是剑,普通长剑,但却锋利异常;谷念陵用的是他经常拿在手里的折扇,不过这扇子并非普通之物,扇骨由千年玄铁打造而成,扇面由天蚕丝织成,寸长的扇子虽然分量轻盈但却坚韧无比。
三人在不大的房间里打斗,这样的动作在静夜里自然很快就引来了注意,更何况谷念陵所在的这层楼里住的都是无花宫的人,他跟两个杀手才过了三招,房门就被重重踢开了。
唯一让谷念陵有点意外的是,这个踢门的人不是他无花宫里的人,而是提着宝剑,一脸正气的应淘。应淘站在门口,借着月光很快就辨认清了房间里的三人,她也没多想,提气运功,一个大步就加入到了战圈。
应淘的武功不算差,但绝对也不算好的。谷念陵本来应付两个杀手是不成问题的,但应淘突然闯了进来,一下子打乱了他的节奏,而且对于应淘的身手谷念陵多少还是知道的,应淘的出现让他除了要对付杀手,还要分心保护应淘,手下的动作因此出现了迟疑,杀手灵敏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两人默契配合,一个拖住谷念陵,一个对付应淘,想把她抓住作为人质,方便脱身。
应淘也不傻,过了几招就知道自己疑似拖了谷念陵的后腿,想要转身去搬救兵之时,其中一个杀手摆脱了谷念陵朝着她而来,速度之快让一时呆愣,眼看着明晃晃的剑光距离自己越来越近,身体却僵在原地没有了动作。
白丁进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皱着眉头迅速用剑鞘隔开了朝着应淘而去的长剑,挡在应淘面前和杀手周旋开来。应淘回过神看到白丁已经和杀手打开,心里头有些委屈又有些后怕,嗫嚅着叫了声师兄。
白丁因为刚才看到的那幕,此时心里还存着担忧和慌张,更有些生气应淘没有照顾好自己的安危,一睹气没有理她,只专心应付杀手,应淘瘪了嘴但也不再出声,她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够打扰白丁。
这个时候其余的人也都纷纷赶到了谷念陵的房间,有提着灯笼或其他照明工具进来的人,房间一下子被照亮起来,杀手的身影无所遁形。两个杀手见情况不对,且打且退,在距离窗口一臂之遥的时候,两人同时从怀里掏出烟雾弹朝门口的方向掷去。
房间里立刻扬起阵阵白烟和难闻的气味,众人边捂着鼻子边眯眼挥手等着白烟散去。而应淘则在烟雾弹炸开的那一刻感觉肩头突然多了点重量,暖暖的温度让她知道有人撑在了她的肩膀上,但迷蒙的白雾让她看不清眼前的人是谁。
大约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房间里的白烟才散到能让人看清东西,杀手自然是已经不在了。谷念陵站在靠近窗口的地方,手上夹着一把飞刀,而白丁此刻站在应淘的面前,双手搭在她的肩上,脸色有些苍白,额上冒着冷汗。
应淘不明所以叫了声师兄。
白丁咬着牙关尽量让自己语气温柔:“没事,就是我背上好像中暗器了。”
杀手在逃跑的时候为策安全,刚一扔出烟雾弹之后便朝身后又扔了两把飞刀,白丁和谷念陵距离杀手最近,也是屋子里功夫最好的两人,杀手这样做可以拖延他们追来的速度,如果幸运飞刀也可能把他们打伤。
在目不能视的白烟里,谷念陵凭着听声辩位的本事硬接下了飞刀;白丁不是没有本事档下飞刀,而是杀手扔飞刀的时候过于急躁,失了准头,擦过了白丁身边朝着他身后的应淘而去,意识到这点的白丁在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挡在了应淘面前,于是便有了上面那一幕。
白丁中飞刀的位置在右边靠上,没有伤到重要地方,但是在伤好之前对右手的大幅度动作还是有些影响的。
处理好伤口,用上无花宫里价值连城的伤药,房间里就剩下了白丁和应淘两师兄妹,白丁裸着上半身,右肩缠满了白色纱布,披着外衣,看似有些虚弱地坐在床边。
而应淘则低着头站在白丁旁边,一双大眼睛还带着水汽,看到白丁为自己挡飞刀而染血的肩头,应淘那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受,总之眼泪就是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直到花容为白丁包好了伤口,芷兰对她再三保证那只是皮外伤,用了无花宫的药很快就能痊愈之后,应淘才吸了吸鼻子止住了泪水。
看着应淘鼻头红红,眼睛也红红,白丁无奈叹了口气:“我的伤没事了,你可以回房睡觉了。”
“师兄,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应淘没有动,依旧低着头,声音有些闷闷的。
白丁抬头看应淘,心想着应该是小丫头因为今天让他受伤的事情现在心里愧疚着,难得反思起了自己。虽然白丁很想实话实说,但看应淘现在这幅低落伤感的小模样,心里哪还舍得再打击他,出口的话当然就成了安慰:“怎么会呢,淘淘是三鼎派的开心果,有淘淘在山上师弟师妹们才能那么欢乐,淘淘怎么会没用呢?”
应淘明白白丁的话是在安慰她,但这样柔声细语的话听在心里还是很受用的,虽然心情不再像刚才那样难受,但应淘对于今天的事情还是不能释怀,耷拉了肩膀坐到白丁左手边的床沿上,全没了平日的活泼:“师兄你别安慰我了,今天和杀手过招的时候,我能感觉出来,我都用上全力了,可完全占不到一点儿便宜,不仅帮不上小陵子,最后还害你受伤,这都怪我功夫差。”小陵子是在谷念陵称呼应淘为小樱桃之后,应淘礼尚往来对他的昵称。
白丁看到一向乐天的应淘因为今天的事情而情绪低落,又听了她刚才的一番话,突然又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忍不住失笑,抬手顺了顺应淘的发丝,顺手把人揽进自己臂弯:“没有谁天生功夫就是好的,如果觉得不够好,就努力练到自己满意为止,如果觉得自己没用,就想办法让自己变得有用,淘淘这么聪明,将来一定能做巾帼女侠。”因为……你是我选中的女孩。最后一句,白丁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默默补完。
“真的吗?师兄?”应淘看向白丁的眼里重又燃起了神采。
白丁微微勾起唇角,点头。
“谢谢师兄。”应淘弯了眼睛,笑的纯真,“师兄时间不早了,你受了伤赶紧休息吧。”
“好,那你也快回房睡觉去。”白丁放开了怀里的人。
“不行,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你手动起来不方便,万一要起身喝水怎么办?万一又有杀手来了怎么办?而且你受了这么严重的伤,万一等会儿发烧怎么办?你一个人睡这里我哪能放心。”应淘毕竟是女子,总还是有细心的地方。
白丁本想拒绝,但看着自己的小青梅一脸正直地看着自己,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期待,作为宠爱小师妹的大师兄心软病又发作,而且应淘说得也不是完全没道理,于是他头脑一个迷糊,脱口就道:“好吧,那你回房把被褥抱来吧,我睡里面你睡外面。”
应淘见白丁同意了,欢欢喜喜回房拿被褥去了。这个时候的应淘,早就不知道把刚才的那个心细样儿丢到哪个犄角旮旯里去了,小时候这样跟大师兄睡在一张床上的经历也不是没有,所以当白丁让她回房拿被褥的时候,应淘哪里还能想到什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名声问题,不过白丁倒是一点也不介意,相反地,如果真的出现什么流言蜚语,相信他也会很满意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