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雪的马儿停驻在“双口关”不肯向前,我胯下的马驹倒是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架势,一个劲儿要领着我进入关口。我亲热的拍抚着它的鬃毛,斜眼看着毓雪,扬起下颚不可一世的看着他:“我陌潋滟的马儿跟了我一日都有种女中豪杰的大将之风呢。”
毓雪大笑,许久未见他如此畅怀,我也不由得跟着咯咯笑了起来。
“双口关前后两个洞口。第一关洞口宽大,但是入内之后岩壁狭窄,又位居风口,山顶的积雪侧滑下岩壁极易堵塞风穴,遇上这样的天气,需二人同行,脚步轻缓。否则山体上积雪滑落,易掩埋于下。”待我舒气的功夫,毓雪缓缓收起笑容,翻身利落下了马背,伸出一只手给我:“我们同行之人必有一人留守,以防不测,可骑马下山报信。”
我环视一周,只有蓝舆,水秀和两个侍卫。蓝舆定是要上去的,剩下的只有水秀和侍卫,留下他们也好,省的水秀那张嘴抱怨不跌。
“水秀,你留下来。”我反身,将手递给了毓雪,他微使力让我纵身跃下。
“好,好......小,姐,小,小心。”这回水秀只是乖巧的点头,并未反驳。蓝舆浅浅一唏,吐出一口白气来,水秀侧目看了看他,飞快的转过眼看向另一处。
“我在后。”蓝舆对毓雪比了个手势,毓雪点头,拽住我的麂皮护手套子一并入往风口处。
蓝舆莫不是怕了?我扭头往后看,却只见他从马背上下来,正交待着侍卫们什么,神情严肃。
“上山之人一般不愿在后,前面的人入第一关口踏过雪地,踩松了的积雪更容易滑落洞口,发生崩塌。若是落后之人还在入口,极容易被压在下面。”毓雪突然出声解释,面上还有薄薄霜色覆盖。
我微愣,尔后莞尔一笑道:“是我错怪了他。”
毓雪深深看我一眼,眼底暖色一片。
入洞之后,果然风如刀割,划在面颊之上有如尖刀层层片开皮肉,直至灌满骨骼血肉。这等暴风雨雪,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一时好奇兴奋,心底也有些微的恐惧,忍不住哆嗦了起来。
“可是怕?”毓雪突然止住了脚步,回头关切的看着我。
“不怕的,只是不知为何有人住在这种鬼地方。”我皮皮一笑,搓了搓裹着麂皮的手掌,偏头打量了一周:“你常常来此处拜访?”
“偶时有来,小坐一阵即走。”毓雪颔首,看着我但笑不语,直到我被他看得毛了,他这才展眉发话:“可是紧张?”
我诚实的点头,心里扑通跳着,不知是这鬼天气的原因,还是快要见到娘亲的原因。
“蓝舆,我先上去。”毓雪突然出声,对我身后高喊了句。
“带着它。”一道银光闪过,一把雪亮的匕首上裹着一条透亮的薄纱飞快的犹如箭矢穿过茫茫雪白,直落积雪之中。
是一张薄如蝉翼的面纱,我顿觉古怪,看了一眼毓雪,不料他飞速拾起了面纱,绑扎在脖颈周围,整整圈住了他的面孔。
“你也戴上,否则会眼盲。”他一挥手,接过第二张纱巾,递给了我。
我看看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浮雪,恐怕进到山口里面以后,将有更广阔的雪地。曾听玉合的老人说过,那几年去了玉山采参的少年郎回乡之时多多少少都有些看不清楚。
原来是这白瓷般的色彩让人炫目。我替自己绑了个活结,整张脸只看到前面艳丽一片,眼底顿时轻松不少。
“谢谢。”我对走到身边替我踏出道路的蓝舆轻声道谢。
他没有回头,同样绑着头巾的脑袋只是微微一点,继续前行。
毓雪倏然飞身,脚足轻点雪面,冲至第二道关口之后迅速隐没在雪地之中。隔着雾蒙蒙的暴风雪,一切看着都不似真切。
“娘亲为何住在这个地方?”扭头看着蓝舆,我有些不解的问道。
“喜静。”他简单回答了两个字,眼睛炯亮的盯着毓雪消失的方向。
我看他无语,也不作多话。听爹爹说过,少言寡语的人往往讨厌话多饶舌的人,大概我是天生不适合和他相处,总之,以后也应该不会有太多时日相处了。
想到此处,不禁有些黯然。不知为何,他虽不讨我喜欢,又是个闷葫芦,可最近每每见到总是忍不住脸颊微热,我暗暗嗤笑自己轻浮,闭了闭眼,等着毓雪快快返还。
不知过了多久,这个狭窄的洞穴之上那一线天空阴云密布起来,乌云聚拢之处犹见电光雷鸣,一道闪电一泄千里,犹如天兵降临,气势万千。
烈国落雨的气候本来就少见,我来了不久,就看到了两场雨水,真是“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挡都挡不住。
“极阳之国就快不见日光了呢。”我撇嘴低喃,随意笑笑。
“东边日出西边雨,偶时有此种天气,一般在冬至。今年雨水少,对庄稼倒是好事。极阳之国,并不是日日阳光充沛。”蓝舆低语。
“公子话突然多起来了呢。”我打趣的看着他,倏然见他抬起冷峻的眸子,扫过我的目光之时浮起微澜,切切动人。
我极快的垂下眼光,咬了咬唇不再说话。
“蓝舆,快带上潋滟一道过来。”毓雪飞狐皮毛的雪白裘衫沾上了厚厚一层雪茸,独立风穴之中依旧声音高亢。
我虚目看向他,伸直了手臂挥了挥,侧目瞥过去,蓝舆扬起了嘴角。
“须髯公。”他沉沉一笑,有些洒脱飘逸,如雪莲初绽纯净无暇。
纯真的笑容......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想法出了一身冷汗,这不是真的吧,一个大男人笑起来竟像个孩子一般。
等等,他刚才叫我什么......
还来不及琢磨,他依然抓起我的一只胳膊举了上去,另一只手指了指自己的嘴边一圈。
我就手摸了一把,嘴角一圈结成了冰珠子,擦下来得还粒粒晶莹呢…...
转念一想,我踮起脚尖凑近了蓝舆,眨眨眼:“公子刚才是在打趣?”
他面色一赤,攒起飞挑上去的剑眉旋身率先走了过去。
无趣的人。我呐呐撇嘴,揪紧了颈边的狐毛靠近了皮肤保暖,脚下不忘快步走了上去。
“兔公。”一声轻逸出来的笑语,蓦然打破了耳边的宁静。
我惊愕抬头,那个罪魁祸首脸上浮起淡淡的笑容,脚下步伐依旧稳健,颊边酒窝已然深陷。
所以,刚才他叫我“美髯公”也是句玩笑话了......
我“噗嗤”笑了出声,他愕然回头,看我直盯着他笑容满面,神色和缓了些,伸出一只手替我扫开额面薄霜,微霞染满他杏红的薄唇。
“潋滟。”毓雪轻声的呼唤,让我从彻底沦陷在那致命笑容之中神思缓了过来。
一只经络分明的大手搭在我肩上,替我理好了玉扣纽带,轻轻一带,我被拉进他怀中。
“蓝舆,可否带路?”毓雪说此话之时没有询问的口气,反而多了一丝寒气。
蓝舆眸中渐渐冰冷了起来,他眼光扫过毓雪的大手,瞬时暗淡了下去。
“跟上。”他撂下了两个字,只身飞跃洞口顺着毓雪刚才走过的方向迅猛前行。
“小心。”毓雪俯身吻了吻我的唇畔,蓦然抬头,只手撑起了我的重量足见飞逝点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