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啊?你不是去的重/庆和长/沙吗?离武/汉那么远,也要隔离?”宋瑜诧异无比地给穆唯瑾打电话,“有这么严重吗?前面新闻不是还说……”
“我们十七号在天河机场转机。”穆唯瑾平静地打断了她,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像平时一样镇静冷定,“以防万一而已,就几天,你不用担心。”
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宋瑜梗了一下,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她这个月都在深山老林里蹲着,新闻也少看。她知道穆唯瑾一月十七就从重/庆回沪了,这么几天,他从来没跟她提过隔离的事。
她也从来没想过。
也许是安逸太久了,她对于“传染病”这种事已经没有什么实感。非典流行的时候他们还是小学,又在边南的十八线县城,全城一例都没有。在宋瑜的印象里,对非典的所有印象就是课本上的课文,还有每天发下来的量体温的表格。
就是那么浅淡的记忆。
而且,武/汉多远啊,隔着半个国土,怎么会呢?
宋瑜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听见穆唯瑾在电话另一边轻声安慰她,告诉她不过是七天而已,除夕就没事了。还让她关注最近的新闻,做好防护……
她越听越鼻酸。
分开那么久,她不过是想见见他。
“你放心。”宋瑜倚着厚重的行李箱站直了身,强忍住鼻端的酸涩,“我会注意的。颂程最近也没有从那边回来的,没有那边的项目,我们安全着呢。”
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宋瑜还不知道,未来的世界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所有人都没料到。大家都沉浸在过年前安逸轻松的氛围里,憧憬着一年一次的长休假。到处都是红彤彤的,货架上摆满了年货。璀璨繁忙的东方之珠,仍是她熟悉的模样。
形势几乎是急转直下。从来不热衷新闻的宋瑜头一次焦急地捧着手机,既盼着有新消息,又怕再有。在逐渐增多的数字面前很难保持得住理智。她几乎是强撑着早中晚一问,你还好吗?有没有不舒服?还好,穆唯瑾的回复一直安好。
颂程的同事们也日益焦虑起来。宋瑜退掉了回家的机票——这个时候,偏远的南城才是真正安全的。
宋妈打电话来叮嘱她千万小心,她是护士长,对疫情早有关注。宁冰也数次打电话来,说她和郭孟棠也取消回家计划,告诉她对未来态势不要太乐观。
宋瑜只能苦笑。
她的焦虑终于在除夕达到了顶峰。原本按计划,今天她和穆唯瑾应该在回南城的飞机上,而现在……
“穆唯瑾,今天已经二十四号了。”宋瑜站在人来人往的超市里,明明是那么热闹欢乐的场景,人群里却蔓延着一种压抑,“你没有发烧,也不咳嗽,是不是就是没有事了?”
她的声音又轻又软,像是哀求。隔着虚拟网络,他都能听见她喉咙里的压抑。
他也想给她一个肯定的答复。
但是……穆唯瑾垂下眼:“七天还没有结束。”
“就差半天而已……”她低声恳求道,“穆唯瑾,我想见你。”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我不可以见见你吗……”
“就算不能见面……只是隔着门说说话,也不可以吗?”
穆唯瑾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她压抑的鼻音合着字节,说着这样可怜的话……他怎么拒绝她?他怎么忍心?
他难耐地闭上眼,许久,才轻轻吐出那个辗转在喉间无数次的字:“好。”
他没法不答应她。因为他就像她想着他一样,想见她。哪怕只是隔着门板,也好。
*
就像所有的计划一样,七天也没能成为结束。七天很快变成了十天,又变成了十四天……
本该阖家欢乐的大年初一,只余一座座空城。
“给你买了速冻饺子,还有鸡肉,牛排……蔬菜新鲜的不多,我就随便买了。这箱苹果是宁冰公司送的,好甜。路上碰到有个叔叔卖柿饼,看着还不错所以也买了一点……”
宋瑜熟练地把小推车上的物品一样样卸下来堆在他门口,北屿清风冰凉的门板上干干净净,没有对联也没有别的装饰。宋瑜静静看着棕红色的防盗门,眼眶慢慢红了。
她连忙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地两手插袋:“就这些啦,好歹也是过年,对联还是要贴吧?”
“嗯,我家有,一会贴。”
隔着铁门,穆唯瑾的声音有点失真,好像自带回响。
宋瑜听着他的声音,眼泪又有点忍不住:“口罩你还够不够?我之前买了好多跑工地用的KN95……”她低下头,用力咬住后槽牙,“你要是还有,我就捐了。”
“我有。”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我也和几个师哥联系了,他们会从国外寄物资回来。你酒精够不够?”
“我都有。”宋瑜努力扯出一个笑,只是隔着口罩,他在猫眼里也看不见。
穆唯瑾还是操心:“你们房子的其他租户怎么样?都回去了吗?”
“只剩三楼的大哥了。你放心,我小心着呢。”
他们就这样絮絮叨叨地说了一会话。
“回去的时候小心,进门先洗手。”
宋瑜笑着应:“知道了,说多少回了,又不是小孩子。”
她拉着小推车下了电梯。路虎就停在他们楼下绿化带旁,宋瑜拉着小推车按开了后备箱,上车前抬起头,在钢筋水泥里找到了独属于他的窗。
穆唯瑾站在阳台上,看见她,冲她轻轻摇了摇手。
宋瑜笑起来,怕他看不清,很大力地伸出手臂摆了摆。
穆唯瑾忍不住笑了一下。
*
这样的送东西也没能持续几天。二月,小区纷纷封禁,她只能把东西放在门卫,让物业带给他。银白色的路虎孤独地跑在空荡荡的路上,世界像是本来就这般面目。
他们经历的不过万中之一。
二月底,宋瑜看到金信子的朋友圈,才知道连十八线的南城都拨了医护驰援。她母亲所在的医院被划做定点医院,在抗疫第一线。
郭孟棠休假了。宁冰悄悄告诉宋瑜她心里的焦虑,说郭孟棠医院的呼吸科去了一半。那些她们原以为很远的事,原来都那么近地影响着。
宋瑜盼望了很久的休假,居然是以这种形式强制性地进行了。
就这么到了三月。
春天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