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松江倒没有再堵车,穆唯瑾回到北屿清风时不过十点,一出电梯就看到感应灯的尽头立着一条黑扑扑的影子。他还没辨认出个仔细,那条人影已经兴高采烈地扑了过来:“穆哥!你可算回来了!”
居然是何侦。
虽说是助理,但穆唯瑾不是喜欢下班后布置工作的性格,这个点何侦跑来找他实在少见。
所以穆唯瑾下意识的反应是:“出什么事了?”
“喜事!”何侦的叫声瞬间点亮四面感应灯,穆唯瑾这才注意到他应当是醉了,靠近了一股酒味,“鹿寨那个三个亿的case,谈下来了!”
穆唯瑾愣了愣,脸上顿时也现出笑意来。何侦恨不得围着他绕圈高歌:“已经和刘总徐总谈好了,垫资三年退出,果然项目还是得广撒网!有人抢连石头都香了,何况鹿寨这种政/府兜底的项目!”
他像个飞转的小陀螺,穆唯瑾好不容易才架住他,几乎是硬把人塞进家门的。满楼道都是何侦的欢呼雀跃:“穆哥,我这波值不值一个大红包!”
“值!年终给你包个大的。”
“穆哥,我这波厉害不!有没有你的风范!”
“嗯,青出于蓝。”
“穆哥!干了这票女朋友能不能分一个?”
“……”
这波真不可以。
好不容易才摁住亢奋的何侦,其实这个金额在穆唯瑾曾经手过的项目里并不算特别大,但这是企业创立之初千辛万苦拉来的项目,意义又不一样。
而且无论金额大小,能谈成项目总是开心的。
何侦吨吨吨灌下两瓶矿泉水,神志总算回来了点,一瞅时钟居然才十点半。他睁着一双醉眼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家老板:“穆哥,您今天不是跟宋设计师去宝山了吗?”
那可是宝山啊!这么快就回来了?
也不留个宿?至少看个电影,逛逛小酒吧,实在不行看看星星看看海也成啊?
穆唯瑾一看他这眼神就知道他满脑袋废料:“你想说什么?”
年轻人,我劝你三思而后行。
然而醉鬼是不存在理智的。何侦一拍大腿,痛心道:“穆哥,您这样不成啊,我跟你说啊——”
他整个人以一种比萨斜塔般神奇的姿势歪着,迷迷瞪瞪伸出五个手指头试图给老板传授经验:“女人啊,那就是种贼麻烦的生物,要追的!像宋设计师这样的,漂亮,知性,有韵味,搞艺术的嘛,就不能太庸俗。送包送车送房人家还嫌你土,得有情调,情调懂不?”
穆唯瑾默然。
他也知道啊,问题是他家这个就是属兔子的,跑得快跳得远胆子还小,虽然看着嚣张,但是草一动就跑没影了,躲得比风都快。
他还能怎么办?
想要圈养一只野兔子,抓是抓不到的,只能等兔子自己送上来。混熟了就能摸毛了。
何侦把自己脑袋晃成一个破浪鼓,像个人形不倒翁:“穆哥我跟你说,女人,女人她就这样,你不能她说什么你信什么。你看现在网络最热的,十年前是霸总文,现在还是!”
他说着,一巴掌拍在穆唯瑾肩上:“她们就吃这套!大胆上,不要怂!”
穆唯瑾没看过霸总文,但最近高强度上网,无数推文广告还是有印象的。他忍不住套入模板思索了一下……
“女人,我告诉你,我就是要给你买房!”
“女人,你成功地勾起了我的兴趣!”
“女人,我就喜欢你这样不被金钱诱惑的清纯!”
穆唯瑾狠狠打了个寒战。
要是这样,宋瑜估计会直接把他拉黑,可能还会友情帮他联系精神病院。
唉,养兔子好难。
*
穆唯瑾这边忙着应付何侦层出不穷的烂主意,松江大学城那头的听风苑内,宋瑜正敷着面膜和好闺蜜宁冰通电话。
“你说他究竟怎么想的?我自己别扭还不够他还要跟着我一起别扭,问题是我暗恋他唉又不是他暗恋我,他别扭个什么啊?”
宁冰咯咯直笑:“你们属麻花的吧?这有什么好别扭的,喜欢就上拿下来就完事了,不就穆唯瑾嘛,又不是米国总统,瞻前顾后那么多干嘛?”
“那不行,”宋瑜一口回绝,“米国总统颜值我不可。”
宁冰的笑声差点掀开她的天灵盖。
“宋瑜你这个人真的是!”笑了半天她才停下来,“我现在发现了,你在感情这方面是真的怂啊,狗熊都要拜你为师,真的。”
宋瑜摁住翘角的面膜,辩白道:“我没有。你没有暗恋过所以不懂那感觉,我给你打个比方,这就像追星一样,你小时候辛辛苦苦追了十几年的小明星,突然转头你们居然有机会处对象了,你心里没点波动?”
她简直想要拍桌:“宁冰你知道这叫什么?这是亵渎神灵!渎神罪啊!”
宁冰在那头笑得嗓子都劈了:“看不出来他在你心里头那么崇高,他要是知道岂不是要开心上天。”
“你疯了吧,”宋瑜眼皮直跳,“这必须不能让他知道啊,他要知道那还了得?我人设崩了啊!”
她小时候做的那些事敢让穆唯瑾知道?让他知道她天天上学放学像痴汉一样看着他房间窗户?抱着他写过字的笔记本睡觉?偷偷藏了他不要的证件照在相框背面有事没事拿出来当寄托?拿着他给的香水橡皮舍不得用还偷偷在想他的时候闻一闻?喜欢他喜欢到连写他名字笔尖都颤抖?
她不要面子的吗!
“哎呀,这个事嘛……”宁冰清了清笑到干哑的喉咙,“不过你们现在也没有谈嘛,就是正常朋友,能近距离接触偶像你做粉丝的不应该开心吗?”
不,这种时光变迁的伤感你不懂。
宋瑜叹气:“我感觉我现在就像个已经脱粉多年的老粉,被长大后的爱豆强拖着入坑,还是另一个类型的坑。”
宁冰再一次笑岔了气。
“不许笑!”宋瑜满脑袋都是亲闺蜜魔性的鹅鹅鹅鹅,她猛地坐起来一把掀掉了面膜,“所以我决定,还是再在坑边缘挣扎一把!”
宁冰的仰天长笑跨越整条黄浦江回响在宋瑜的脆弱的耳膜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