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上过几年私塾的锦绣阁老板娘站在铺子前吆喝“姑娘们来看看,锦绣阁出新衣啦”二月初二花朝节,私塾结课,平日里待在闺阁的姑娘们也出来扑蝶采花,富贵人家还特意准备细致新米来供小姐们做花糕。姑苏长平街上也比往日更加热闹,小贩走卒守着铺子,卖些姑娘家喜欢的钗环花灯等小玩意补贴家用。垂髫小儿在街上推着铁环奔跑,不时躲避着来往马车轿辇,吆喝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这姑苏比起京城,倒也不遑多让啊”对面临江仙酒楼雅间里,一男子执杯笑道。
“皇兄说的极是,常闻姑苏女子最是温柔小意,皇兄此番替父皇微服巡视,若能带一位皇嫂回京便更好了”玄衣男子立于窗旁打趣道。
“景恪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这些玩笑话来,不过沿途历经几城,唯有姑苏最是热闹,不日回京,可得向父皇提提这姑苏知府的功劳”
“政事全凭皇兄挂心,臣弟只知道玩乐罢了,这花朝节晚间有灯会,据说明灯万千,很是漂亮,不如一会?”
“也可”
姑苏知府沈家,就在长平街上最东头,都说姑苏水土养人,沈家三个小姐,一个比一个出挑,唯一不足之处便是沈家没有男丁,听闻沈知府早些年还曾遍寻名医,渐渐地倒也歇了这份心思,一心一意培养起女儿来,如今小姐们还未及笄,沈府便大有“一家有女百家求‘’的阵势。
一大早儿,任夫人便带着众小姐出府过节去了,要知道这大家小姐轻易出不得门,就等着这几日呢。
“大小姐,夫人她们一早儿就出府去了,也没和您说一声”合欢撇撇嘴,对夫人的行为很是不满,从前不爱搭理小姐便罢了,如今连姨娘庶女都知会了,这不是摆明了给小姐难看吗
“急什么,她不一直那个样子,再看不过我,也不得好吃好喝的待着,别理他们,咱们且乐自己的”沈安棠在兑了玫瑰汁子的细纹盆内润手,安然道。
“亏得你服侍小姐那么久,咱家小姐什么时候理会过东院里的人”青珞递来帕子,给沈安棠擦拭干净。
“也是,不过东院夫人的作为,我实在看不过”合欢瞪着眼,吹了吹额前的刘海。
她这一吹,逗得屋子里的人都笑了,守门的几个小丫头子捂着帕子抿嘴笑。
“行了行了,细米准备好了吗,咱们晚上再出门,这会子做花糕。”
“早就备下了,就等着小姐呢”
“合欢,叫上西院几个小厮去外头杵米,青珞,同我去取去年收的桂花糖汁,小丫头子们取些新鲜的玫瑰花瓣来。”沈安棠边说边往外走,一众丫鬟开心起来连声应着。
“大小姐真好,从来没听说谁家丫鬟还能与主子一起做花糕,咱们为奴为婢的,也值了”
“就是就是,可比在东院强多了,前几天还看见二小姐身边的佩儿哭呢,说是被打的”
“嘘,别说了,仔细让人听见”
棠樾阁里,沈安棠拿着一小瓶桂花糖汁发愣,“若是母亲在的话,我也能同她一起出门了,她也能尝尝我亲手做的花糕,可惜我连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青珞见她难过,只得拣些好听的说“小姐快别难过了,夫人虽不在了,可老爷对您是极好的呀,把西院给您住,还独独赠您棠樾阁,这可是二小姐求都求不来的呢”
话虽如此,她一直感受不到父亲对她的丝毫舐犊之情,更像是守护一尊易碎的瓷器,日复一年,没有丝毫感情的守护。从小,无论她做错什么父亲都不会罚她,处处维护到了过分的程度,以至于沈安意心里泛酸处处为难她,她也奇怪,若说深爱她的母亲顾及自己,又怎会祖祠里连牌位都没有,甚至府里禁止提起先夫人?沈庆山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像一个父亲。前些年她与沈安意同时染上时疫,沈庆山给把姑苏城最好的郎中给了她,却不顾传染去了安意那里亲自照顾,不曾到她这个亡妻留下的嫡女这一步。这个父亲,真是一个矛盾体。
罢了,这大好的日子,何必在这伤感。她摆摆手,想要挥去这些杂念。
“今年咱们做两样,玫瑰的和桂花的”
沈安棠的西院小小的,不比东院里那么富丽,虽是白墙黑瓦,却也有些简约大方的美感,她立在外门,看小厮杵米,院子里的这些人许多自小与她一起长大,她用着倒也放心,这些年任氏不少塞人进来,都被她想法子拦了回去。
真不知道自己这性子随了谁,倒真像个,万年老妖精?沈安棠轻笑。
“米杵成粘粘的,再放进模子里打成型,混着花瓣一起蒸就行了”沈安棠把米放进梅花状模子里。
“小姐每年都这么说,奴婢们那,耳朵都听出茧子了”小丫头红玉笑道
“这小蹄子,越发没教养了”合欢笑骂
“还不是小姐对咱们好,不然咱们哪敢说呀”红玉放下模子,扮了个鬼脸
“行了,早日蒸出来放冷,晚上不耽误去看花灯”沈安棠向合欢悄悄勾了勾手指,合欢会意,转身跟上。
两人到屋内,将门掩上。“小姐,咱们今晚去哪”合欢有些雀跃。“临江仙酒楼雅间,一会儿你喊上青珞,咱们仨需得好好吃一顿”沈安棠自顾自的挽起秀发,拿着一把扇子摇了摇,挑起合欢的下巴道“小爷这一身可还行?”合欢愣了愣,她偷偷挪向一侧狗腿眯眼笑道“小姐穿什么都好看”
西院在沈府后侧,故而有一小门,任氏命人封了起来,沈安棠又悄悄的打开,离着东院这么远,一时竟也无人知道。
“让红玉看好门,咱们不比安意她们,有嬷嬷管教着院子”沈安棠回身安排,带着两个婢女出了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