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〇七章挑墨
奇龙的姿态是焦灼的那种翻滚,崎岖陡峭的盘亘,仿佛是被暴厉的锋芒不断穿插。
灰衣人在开始时,状态并不是很明显,但他显然带有一种熟化各种暴躁冲击的承受力。就好像先把一样东西托住,然后,用熟化过来的手段,一点点以血口吞噬掉。
蒋涵子完全可以感受到双方绞缠过程中,那种带着意想流动的秩序感。
双方交手过程中,当其中的一方一旦显示出秩序感,其实,就已经是那个胜利者了。
果然奇龙任凭怎样展绽狂力与血性,都是被一股带有思索感的气势和节奏死死控定在一个状态上。
好像有一种按部就班的暴力之咒,坚固的加罚在对手每一个动作上,使每一个动作都受迫于痛!
奇龙完全被控制了,杀伐的姿态怎么也打不开来……
蒋涵子已经启势的毫刀,扬上劈出半轮之风。
风中,毫刀夹缠尘沙,好像要拓开巨大境界的一弯血刃!
刃之轨,将灰衣人与奇龙之间,劈出一道儿亮线。
因为运笔,笔凝风沙,毫刀就是一种放大的武器。使那种从灵感里透射出的魂魄——看的见的恐怖变得更加深邃。
毫刀俊俏,心意游戈。
肆意狂放的挥洒写意,让蒋涵子头一次发觉:毫刀泼墨般的磅礴威力。
在水墨画中,他难以找到的恢宏感觉,没想到自己在脱离手稿后的苍茫意象中,发现真正的毫刀境!
那种“邋遢”,在局促自我意识里的——拖曳感,渐渐褪掉黏着的死气……
因为,在释放自我的意象里发威,蒋涵子终于适应——在不带纸张的实境里去淋漓发挥。
奇龙一直都是敏于发现,爱惹事的主。
尽管遁术和龙拘都带着执意化刀的个性。但是,一遇到异象杀手,就缺乏那种锐意的突兀感。
灰衣人对形状的敏感度,表现得非常精微。他的许多看似败北的显示,其实就是一种隐晦耳目的诈术。
这种诈术,就是充分利用对手轻视的麻痹心理,囤积真微,最后再爆绽死亡封刀的一记功,把胜利留驻!
蒋涵子已经隐隐约约感受到,这种带有迷惑感的逆反状态提示他:当心对手的“低靡”,那也许是深藏的暗器。
是的,睁眼看到的世界,颜色、形状……化成的幻觉,真是太多太多了……再附加上各种各样的倾斜式共鸣的趋势感,判断有时候一犯迷,就忘掉逆反的警惕,都会执着于表达顺境之流荡,而义无反顾。
偏偏,蒋涵子是画之知觉里训练出的逆光和冷锋,理智在翻滚的知觉里,站立得比刀还硬朗!
一个小小的绘画少年,能够破开各种各样的习惯,把境界扭转。只有他自己近乎固执的一颗心,才会判的准:眼前变化的格局,真实的质点在哪里!
终于,在毫刀初绽锋芒的瞬间,蒋涵子内心里,意识里,精神风一样飙升的颤动里,他感到僵直死亡在一个风格里的——原来就是一个感觉!
猴哥是聪明的,他似乎看穿蒋涵子身心的确有一个致命的死点——厚与韧。
他执意要在蒋涵子的弱点上,再加罚一块精神的石头。重重锁定死亡之格……
蒋涵子终于发现猴哥带有铁性的“杀”,看——蒋涵子能否开出绝崖上绽放冷艳的那朵花!
直到此刻,蒋涵子才似乎感悟:真正绘画,真正人生的开始。
灰衣人触感毫刀之风,就感到:这把风刀其实长着犀利明光的眼睛!
顿时,他那种不再甘心隐瞒的一颗诈弱之心,被蒋涵子的毫刀之风逼出来了。
灰衣人指弹冠,飒立。
只见他依然柔婉阔开的两条胳膊翅膀一样,驾驭精瘦的身形,空中拔脱一个腾荡的小浪花,突然暴长的胳膊,猎鹰一般飞扬挂着锋芒的十指刃,抓落向奇龙的头颅。
这才是血腥的锋!
蒋涵子一下子感到空气穿刺般的破擦音……他知道:以前,奇龙完全是一种被他逗玩的工具,游戏。
奇龙龙首顿时被一股无形大力推动的风墙打落!
龙头一摆,龙身随力量而散荡,仿佛平行面上翻滚的潮汛……
而灰衣人的血腥指钩撩动他的真性情……
生命世界一切都是瞬变的,有时候,拯救要比攻击更加强悍。
攻击带有爽意的厉性,而拯救带有刚韧!
蒋涵子知道:毫刀雄起,自己缺少的就是后者。
那种装帧成格子,从技巧狭缝里走不出来的自己,不可能就是一个温柔画意的故事。
挑墨珠颗,
落尘陨堕。
那些墨兜石珠,在苍色空间联缀成振动屈折的铁链,链稍腾冲,弯曲,纤勾……一连串精妙绝伦的微变化,仿佛血魔卷曲的长舌头,毫不躲逃地嗜舔锋刃之爪……
的确,以前铅华的直刀是脆硬的,格局是精敏锐意尖利。点,线就足够。
而毫刀显然不一样。大意境的瓢泼,抖化浩气长歌带风含啸的呼吸,必须是天空与大地的囊括,才可以完整地昭展出一种力!
这会不会是毫刀真实存在的意境感?
蒋涵子不敢肯定。
因为,已经出现的印象化成的观点,基本上都是没有附着上行动真实感的笑话。
以前,蒋涵子每次成功完成一幅画作后,都感到:自己触碰到经验的极致。实际上,离真正的境界远着呢。
是的,所有的所有,你都得低头走过一层层风浪。就像从一个个的观念中走过一样……
当啷!
坚硬之珠,敲打坚硬指刀。精准!
灰衣人疼痛痉挛的屈缩指爪微滞,奇龙已经摆头化开一劫……
蒋涵子率性施救,奇龙一下子回报蒋涵子,助攻一番。
灰衣人本来一开始就没有把注意力放在蒋涵子身上,他只是想先惩罚了奇龙,再考虑自己的目的。
当他突然受到击打,才似乎真正惊觉到一个新对手的存在!
他缓缓转体,摔落手指头一串血。
血,滴淋漓的线……
他正面看着蒋涵子。
蒋涵子这才看清楚——那张青筋从眼眦框勾勒的愤怒!
这一刻,蒋涵子冷到冰冻。
一个功力高卓的人,一旦愤怒,就可以展示摄心的灵魂之刀……根本就不是:诈弱的“大风筝”那种傀儡遁地的怯懦……
这,才是现相者!
蒋涵子隐隐感觉到逼凌,胜过一把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