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〇章静如树
溽暑，已被节气立秋的命令阻拦。光芒中的热量逐日锐减。
松枕峰白天的光芒，不再是炎热刺眼的白光，里面已经融透了醇厚的郁金。让人感觉浓郁的阳光忽然有了重量。
苍仙尊在九台口盘坐。抬头看着天空，又俯瞰山野茂盛的树木。
秋日下，大自然丰茂多姿。每一个造化的物什，沉敛而凝静。
狂热淋漓后的落淀感，醇美。似乎每一样东西，都可以用一颗心，细细感触生命生长——所有笃实的历程。
一样东西突然间带来的况味，原始美泰。以至于，没有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于是，瞬间，就会变作不需要附着上各种判断痕迹的永恒感。
嗯，感叹一瞬，不著言辞。苍仙尊看罢诸物，瞑目之际，欣然焕发的生动，让他变得仿佛一棵古茂的大树。一枚枚新叶的生成，经历了千年记忆之躯。
不著微尘的了悟，其实包含了无尽的微尘，依然体味无限新生的悟。
悟，就是艰难应证玄境——苦修的历程。
玄，妙著维心。万界玄览，大化本初。苍貌，踞石上。一颗心沐浴在万化中，素态清风，一片光漾。
脚力伺立在九台口台级下。以往，他每一次伺立，苍仙尊似乎都会有一个启示他的原因。
曾经的语珠，苍门云步，云门拱秘匣，还有破境启示……都会给脚力施与苍宗门的玄秘。
不过，这一次，苍仙尊显得特别凝静。可以看得出，他只是调匀呼吸，运用自己微微流畅的气息，努力地打开心里一道道沉思的门。
生命中的触觉总是非常灵敏。当一个生命接近另一个生命，触动感其实就已经发生。
有的感觉温馨如花，静谧能让纤尘无动，漫散扩展的香沁，可以消弭最顽固的痛苦。
有的感觉，是拉拽着你奔跑的激动。振奋的力、发光的希望、世界瞬间铺开的境界，让人如履平地。可以高蹈、疯狂、歌唱。
但是，当人忽然感觉某种推不开的郁气，盘旋落降下来，浓雾一样携着悲恸的风，周折发出散逸心力的哀婉的哭声……那么，空间就存在一颗这样的心。
脚力的心珠总是灵犀的。此时的自己，在万化中就是那种像一颗树一样的站立。许多曾经在经验中形成的灵敏触动，似乎突然都被放逐到大千世界里去。
根本没有任何一种感觉，会突兀的出现，烟雾一般萦绕着自己，暗示出周围时空境微妙的灵感。
经过了鉴刀的磨砺，脚力心灵光珠，不再需要一个强调的判断提示，就可以像身体的一个直觉感官——直接洞见许多变化。
他发现：此时此刻的大自然太平静了。那种落叶归根，万化归宁的恬静，仿佛时空间团簇凝敛，每一种生命只可以感受一个小小自己。
脚力瞬间惊醒。他转头看着闭目凝神中的苍仙尊。苍仙尊再没有像平常那样吐露语珠，启示自己的意思。
脚力忽而有点纳闷。
他激活一下灵珠的光芒，有意放大自己的知觉。发现苍仙尊散放的光芒既无接纳，也无催逼。
即便苍仙尊偶尔睁开眼睛，连显示出的微笑都是属于他自己的。就像一颗阳光下自发生长不息的大树那样。
脚力自从进入苍宗门。他执着于行动的努力，却从不敢执着于修悟中诸相的目的。
两年了，他都视各种世俗情欲的目的为心魔。
脚力真以为自己在苍仙尊的眼睛下，所有的偏执与自私都被自己一一踏过去了。
可是，就在他凝望苍仙尊的一瞬间。这颗无动于衷的大树，似乎突然间明确地告诉自己：自己所有修炼，其实无形之间依赖了语珠、法器、启发、鉴辨……
是的，耳濡目染中，苍仙尊就是自己执着依赖的那个存在！
可见，今天的自己本以为已经走到极点。蓦然间，擦拭眼睛，才发现：玄境中修悟的那个神秘的自己，身旁原来还站立着一个真实的身影——苍仙尊。
脚力顿时明白，今天接近虚无的这种感觉，苍仙尊已经用整个姿态，把真正的用意说得明明白白：脚力应当找到真正属于自己本初的那颗心！这才是一颗心真正修炼的开始。
脚力终于在这种中性得不算感觉的感触中，明白了这个隐晦含义。
其实，苍仙尊暗示：一种无形的断与离。而是一颗心走回原初，以自我修悟强大真实的那个自己。
脚力瞬间明白了一闪而过的“话语”！这些道理似乎比苍仙尊说出来更要明确。
脚力看着苍仙尊，自己默默地点点头。他缓缓抬头，看向浩渺无垠的天空。那些浪涛一样滚滚流逝的时空，弱小站立的自己，瞬间就变成一个个的记忆。
“玉翠灵巫的存在就是一个战场。”苍仙尊突然说道，“任何矗起的形格，就是灵巫嗜血般粘附的支架和依据。凤形法统，执着于礼则。自瑜伽之火焚化执着冷意，雅礼才会变得纯粹，如同天常。修炼中的你——必须是自己。”
“是！师尊。”脚力谨心致礼，道。
……
玉翠灵巫没能破开凤翎宗，心里特别恼火。
眼看被法力掌控的凤形法统，不经意间，触动唵罗迷通令牌的自瑜伽之火，浴火焕生，变成既有形迹，又有性灵之光的火凤。他再也不敢轻易触犯墨寒山。
所有这些失算，让玉翠灵巫对脚力恨之入骨。
还好，毕竟受玉翰和胡魔羯之主的庇护，了无伤妨，但其中的心灵恐怖，对他施咒的法力难免有所伤损。绿晶石记忆中不光有图朵积淀的法咒，更有对虎牙刀的挫心杀伐的记忆。
也许黏族经历过图朵和十巫的巨大劫难，让玉翠灵巫再次驾驭法咒变得更加谨慎。所以，玉翠灵巫在唤动法秘、运用技巧的同时，也不断地修炼各种法秘艰顽不化的粘性。
越是那些形格硬朗无敌的锐气，玉翠灵巫不断尝试：借势敷衍巫气的染著能力。
他显然比十巫在修炼上更加主动。
灵巫知道：万化提供的对立，就是他必将嗜好密咒的土壤。
世界的造化，以明确个性单列有形站立。他执意用最深潜的毁灭，将千姿百态变成模糊浑浊的一体。
那样，唯一的站立就是密咒。任何有形的形迹，包括精神意志的虔心，就像淤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