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七章黑瞳
蒋涵子怯怯地将脑袋探出窗口，看见的风景可就多了，他才不会应声出洞。
最近，老是运用尖细的冷粹刀，错杂繁笔的树枝风景，托起虚白留空的丰茂轮廓。虽然没画出一片精细的叶轮，蓊蓊郁郁的生机感，已经自行堆积无限蓬隆。
“猴哥”能挑选上他那种风格的作品。就是看好那种眼睛看似枯竭，画意却潜着带着烘热感的旺盛。
枯竭里膨胀着夏天树木葱茏勃发的味道。这，就是“猴哥”的眉批。
是啊，冷刀画出热量。蒋涵子感到这是冷粹笔刀的意外。
这会儿，“猴哥”在办公室看罢那一幅幅遴选的优秀作品，欢快的脸忽儿变得深沉。
青春火漾滚动的黑瞳，深情凝视的片刻，微笑的目光，滋润着清鲜灵动的水迹。
那种神秘力内潜的眼光……嘿，深情澈亮，一定来自一款情味深邃的钻石。
这会儿含蓄内敛以沉凝，你妄想看到平时的猴脾气。
其实，“猴哥”发现：看似精极细微的线条，以及精妙手感带着力量着色的浓淡，精致角度表现的光感……的确可以制造视觉震撼。
但是，“猴哥”清楚：艺术稍带失真感凸兀的夸张，给人惊悚新鲜的感动，毕竟是瞬间的。
他忽然间发现，超越精致形格的写意似乎更接近大自然内力厚朴的真实。那种浑炼、凝沉、沧桑、藏有深潜悲恸造化的时空境的喟叹……在作品的表现中越来越少。
秋，深邃，确切，诗史般的钩沉，除了空间感，还应当存在——有记忆持久回味的时间感。
新鲜的时尚，即时的美感……回身去看看古老的记忆，一个渺小感觉在肉体循环的人，才会触及浩气恢宏的山河。
美院老师这么说，“猴哥”也这么说……嗯，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感受？
“青春，帅酷，偶尔沉淀，沧桑……‘猴’老师一定会带咱们去临空飞翔……嘻嘻嘻……”忽然，路飞走近廖莎和晓若，指着从办公室走到楼道的“猴哥”说。
廖莎惊慌地掩一下嘴巴，狠狠瞪一眼路飞，生气道：“都是你害的，不会有这么邪乎呗……”
廖莎说罢，牵上晓若，从路飞眼前一滑，飞了……
“啊……啊……”只听两声掩映不住的痛叫，带有随不同角度的疼痛感——而变调的颤音，仿佛声线陡跳的两个高调门儿。
喏，路飞嘴巴抖的可欢，像只爱叫唤的绵羊，喉咙肌一连串的弹颤。
还用说吗，双飞燕，一对掐（恰）呗……
“神呀，好像尾巴带刀似的——”“铅王”瞪一眼两只“妖孽”，赶紧凑过来，给路飞揉捏伤痕。“你也真是……笨死得了……”
“猴哥”被惊动，一看那俩大煞风景的男生，就猜到没干好事情，深邃大眼睛顿时威严的像两把刀。
两男生脸可红了，膨胀得好像婴儿粉红的屁股。
回到教室的廖莎，从蒋涵子身旁走过时，本来还留有一掐，就被晓若一手架住了。
“‘白’姐，不可以对官人下死手哦——”晓若耳语，“猴会听的到……”
“‘青’妹，谢谢提示。”廖莎笑吟吟回头，很腻地眨眨眼，道：“其实呀，你真是多操一份闲心，姐会吗？嘻嘻嘻……”然后，簇着小嘴巴，好笑地“吹灭”尖尖的手指头。
两人哗然一嘻，平安地从蒋涵子身旁滑过。
嗯，看看窗外的蓝天，高远、旷朗。
太阳金色的光，在每一棵树、每一幢楼、每一个晨读的艺术范儿嵌上亮亮的廓线，一道道舒尔美弧，拖一道细长蜿蜒的影子，随动都是纤纤摇曳。
哦，附中的校园——美了，美了……醉了，醉了……
刚才，晨读的小树林，廖莎虽然很反感“铅王”与路飞带来的消息。其实，那完全是因为自己格外在意的缘故。
真的，经历过上一次的抉择，廖莎已经不打算再给那幅油画——添加各种修饰和变相的衍生。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在其他绘画风格上的表现力的确不够强。心里渐渐接受突破境界感的可能性。
晓若一看廖莎又翻出手机保存的那张油画。她知道：廖莎真要尝试国画风了。
其实，喜欢苛责与挑剔的艺术范女生都这样：每接受一个新理念，都会敏感地嫌恶半天，最后，依旧会含泪成全。
男生就不一样了。他们眼睛一沾染新鲜感，就会大干一场，忽然发现自己的创新碎渣遍地，会决绝地吼道：艺术个……鬼！干脆让我嗯……嗯……
上课铃声响了。第一堂就是“猴哥”的课。
虽然上课，少不了理论法则勒死人的绘画法程，技巧，主题，要素，笔刀，颜料……更不要提名人堂，一个缺点找不到的绝世好画。
不过，自从“猴哥”讲过绘画的境界，黎山写生撞进心影，启示冷粹刀破“镜”……蒋涵子才意外触碰到笔刀运用的灵性。
踏上铃声最后的节奏，深蓝牛仔的青春，搭配精致的米格子西装那种活泼的庄重。
俊笑，少见的圆脸……一手按在蓝皮讲义夹上，一只手形温雅绽放。
“先表扬大家。咱们班入围优秀作品的人数最多。本来，一参展就完了。毕竟，上榜不易。我打算借此机会，邀大家参展当天，即时发挥，运用国画风把原画的艺境置换出来。”“猴哥”说着，终于掩不住多事的“猴”笑，“呵呵，这样干，参展的意义才会富于立体感。可不是嘛，看着艺术范实践场面，个性会显示出来……”
“他说的比唱的好听多了……还以为……花式邀请的那只手，会把人家拉上艺术殿堂……”廖莎好笑地道。
“姐呀，正好给你一个美美亮相的机遇，艳羡不及呀！”晓若附和一句。
“妹子，头脑没发烧呗。那是国画，不是油画。到时候，脸会丢到外婆家的……”廖莎叹口气。廖莎知道：一直以来，自己的国画连晓若都走不过。
路飞早就知道，廖莎的短板在哪里。所以，一大早听到风声，已经乐不可支了。悄声道：“女神……那只大脚和太阳神……要有民族个性哦……”
廖莎掩上脸，头一垂落，整个人快要埋进头发里去……她恨：时间这么急的，自己连历练的机会都那么少。
蒋涵子一听“猴哥”的主意，看一眼国画最糗的廖莎一眼。有点吃惊地咬疼舌头，干咳着……
蒋涵子心里道：“完了，啸哥。你真是长了……没法治的臭脚……熏死了……”
他傻傻地看着“猴哥”明亮的黑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