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〇八章宫粉娥
猴哥知晓：蒋涵子看似温雅，画刀的风格质感却很硬，心性不柔于逆鳞。
可是，猴哥现在意识的臂弯里，偏偏卧一只憨柔中——金瞳藏针的“猫咪”。绵绵的萌，带着锋利不可捉摸的攻击。
唠，看罢蒋涵子刚刚的人物白描。猴哥每一句话都已经破开：蒋涵子习惯性麻痹的感验。
蒋涵子“疼”得哭泣的涵义里，最多的是钦敬。然后才是露拙的羞赧和失落感。
那是怎样的钦意哦？
猴哥站在阳光下，在蒋涵子眼里：就是一把决断铁征刀马场之后、岸然插地的铁戈。铁戈发的光，包裹着多少烽火、锋芒、风声鹤唳、瞬息真挚精魂化成的精神烈旗、召唤……
因为此，第一次，蒋涵子惊悚了。仿佛眼前站立的就是不容纤碰的铁色锋刃。
好像是因为：蒋涵子尾随自己走了这么久的一段路，有感于启示，猴哥才回头。
思考里，无数思觉的空间里——瞬间飞腾的意念和感触，不就是猴哥启示后的意念？
仅仅两句话，带来的空灵感会变得这样可怕。
蒋涵子惶惑地摇摇脑袋，好像辨识：那个静静聆听的还是不是自己。
忽然，蒋涵子抬起脸，迎着暖意温醇的太阳光，新鲜眨眨眼，凝看猴哥……
随即，猛地低下头跑开了。
……
哎呀，一夜冷风。天空一下子又变高了。西北风吹哪儿，哪儿疼。
校门外高大粗壮的槐树、法桐……一株株好像成精了。细瘦的树枝丫丫一点儿未动，却能让你惊惧发觉——风魔的存在。
“酱哎，还有备份的鸭香吗？”同桌路飞轻轻碰一下蒋涵子。
“哪有？那地方香味不化，耗子精早在那儿开了地下商城。嘿嘿。”不待蒋涵子说话，“铅王”就凑上来。
那是。自从上次黎山写生香味惹了祸，宿舍那一伙恨不得每天将那旮旯窝掏八遍。
流传宿舍的定理，反复论证：美食总是别人的香。可不是嘛，人多手稠的。现在，烦得那些踩点儿的耗子精，都不敢在那儿静悄悄地生孩子呢。
“嘿嘿，转阵地了。”蒋涵子道。忽儿，莫名其妙地眨眨眼，看路飞和“铅王”。
蒋涵子知道：这两个才是班里真正的耗子精，能绕来绕去地说话，肯定有出处。
“哎，实话告你。明天下午写生课，还是猴哥带队。”路飞急不可耐地道。
“铅王”看蒋涵子平静的像一湖水，生气了，一本正经地道：“你还别不信，他今天说的可是一句人话。”
顿时，蒋涵子、廖莎和晓若……全都笑了。
“你可真会说话……”路飞嘟着嘴巴。
“这么冷的天，拉得开场子吗？这说的不都是笑话吗？”晓若掠一下嘴巴。
廖莎飞快地拽一下晓若，“看那表情肌没带祸水。应该是真的。估计也算高姿态的那种呗，猴哥带队，遇险了，背上我们小女生，都有可能。嘻嘻。”
一说到外出写生，蒋涵子心里总有一种忌讳。不管怎样，每次大规模行动，画笔看见的东西总是比他想象的多。
果然，中午的最后一堂课刚结束。代课老师就预告了明天外出写生的消息。
原来，写生的地点就是：黎泉市的古园。
古园其实是一处古木生态园。里面有千年老龄的古槐。
的确，在这个季节里，有骨感的植物就属那儿了。萧木未见，萧瑟风。想一下，意境豁然都显示出来了。
唠，这一下，所有人变得就好像——急于匆促上路的马。久匿惯了，风野一下，正好。
“还好，明天不会冻掉牙。”路飞看罢手机的预报。“反正，男生都是耐寒植物。”
“放心，人家可是雪人喔。”廖莎道。
“嗤！你敢说：白雪公主与这句话没关吗？说话好虚，不像工笔画。”“铅王”憋憋嘴，自言自语。
第二天的太阳真好。中午阳光一照，空气簌簌融化声音简直都能听得到。
古园中央，落光叶子的几棵古槐，撑开庞大开阔的枝桠，以距离参差的站立。树影或重叠或疏离，虽然荒古，却显示原始态。
那种感觉，总让人一眼能触动许多莫名的痕迹。
按猴哥的要求：古园写生，要求作画的风格就是工笔画。
正午，向阳的空间并不算想象的那么冷，但也冻手。
蒋涵子吐口白气，暖暖手，调好姿态。还好，小毫和墨浆不见封冻，但是也很涩滞。
上次，为了极速留置廖莎举动的截面，先铅画描底的。这一次，直接采用传统格，真有点吃不消。
以前的毫刀偏于水墨的渲染。哪怕纯墨，也是意象统御，不是单纯墨色线条。
“在醺热的暖香里，你体会不到——枯竭与冷冽生命的一颗心灵。”忽然，猴哥站在蒋涵子身后，说。
虽然那句话很响，可是，蒋涵子感觉好像一板一眼说给自己来听。没错，在工笔上，蒋涵子一直运用的真实感觉——就是速写铅和水墨刀。
所以，在猴哥精明的眸子里。蒋涵子身上的确有褪脱不掉的芜杂。
是哦，隆冬，一颗古老枯竭的树，根毕竟是活着的。有生机，就能敏动于冷暖的无形屈张。
蒋涵子恍然灵醒。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画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个寒冷绽展的生命！
但是，他冷静地持紧垂立的小毫。感到一个旷境中的树真实透露——隐约的灵犀。
空间里，忽儿有了行走的脚步声，呼吸，微语……
古老艳丽生动的衣褶，鲜珠璎珞。身姿伶仃，一勾细弯。
人像的姿态那么清晰。可是，为什么只有纤纤分明的形状，不见人面与肢体。
即便只是头饰、衣饰，蒋涵子却一点儿也不感到冷寂与恐惧。也许，因为巨大树木形状枯竭的对比，那个衣饰、头饰，渐渐被一种略带犹豫的感觉，丰富了一个模糊的走动或站立。
空间，有风吹响衣绉的翻动。树枝掠风的呼呼声……
渐渐，空气仿佛消融的雪沫，越显越朗。以树为背景的色彩渐渐显现出来。清亮、纤微。
慢慢丰润起来：宫粉玉脂……
蒋涵子凝落的笔刚触动纸面，所有的色彩顿时烟消云散，但那种缱绻敛衽、侧面宫粉的形著依稀尚在。
当所有这些幻觉突然消失，眼前就高矗巨大的几株苦木，蒋涵子发现彩色消失瞬间，一棵树携带记忆的知觉感。
有对比和照见，树木隐藏在意境的知觉更容易被唤醒。
蒋涵子忽然清楚：冬季的这一棵树，应该在感觉里表现的风格。看看周围喜滋滋靓笑的同学们，他摇摇头，醒醒脑，把笔点下去……
画风已苦，蒋涵子察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