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五三章海暴纪
兜刹看见火蛇族和霜族合力征战艾笃族。简单外露的体力对抗，在兜刹的眼睛里仅仅就是一个形格。
殴斗的过程还未能变化成结局，艾笃族就已经中断了火蛇族与霜族合力的杀戮。
尚且走不过艾笃族的体能，所有目的都只能是脆薄的笑谈。
是的，在艾笃族面前，覆盖生命的毁灭，火蛇族、霜族或露族，还不足以仅仅凭借膂力——玩得起这种致命的游戏。
兜刹曾经在艾笃族渔猎的旷海之战中，品咂过艾笃血腥的滋味。知晓艾笃拥有可以破坏兜刹法祭的剑。
除此，兜刹更知道：艾笃族大地上存在最轻的羽毛。与其说，传说中的火精灵呵护艾笃族，还不如说——是呵护海族的法根。
因为，三石祭，化难的对象是造化，恩怨是其次。
诉诸地面武力，在露族看来是一个很不明智的作法。没看清真正的质变，他不会贸然出戈——空蹈枉然。
一见火蛇族和霜族撤阵，露族兜刹知道：他们一定迷惑过某个启示。
兜刹看见，艾笃旺盛躯格——肌肉散发的力量，就知道自己才不会跟随情味燃烧起来的激动火焰。
本来，兜刹想要扭头走开。当他看到：新光里吟哦露蜡的艾笃走向三祭石，就忽然间来了兴致。
海族祭，即便诡异神秘，心秘难以破解。但依旧可以照见：施祭中一些真实的生命轨迹。没有哪个海族敢于对自己信奉的祭器说谎话。
艾笃从灾难中苏醒。本来，他会带着恋旧的情谊，看罢自己复苏后新鲜的大地，尤其是屡屡牵心动魂过的三祭石，才能平静一颗心。
艾笃走过平静的斧石纪、刀记，来到海暴纪。
海暴纪石上，陀螺不再是笔直的挺立。微微倾斜就意味旋转的脉动。
这些海族大地上灵性站立的石头，就是大自然凸显的一根根神经。
石头上，密叠堆垒“狂风”的花纹，松散拓开一道道旋转的切线。艾笃一见石体上显化的生机，预感空间里一个不稳定变迁的到来。
风蚀过的石头，保持到现在的，就是天然匠力雕琢到最后的灵性。
兜刹虽然不懂艾笃族大地上灵石的机窍。但他深知：那是风形的警示符。顿时，兜刹一颗心突突地跳动起来。
海暴石膨胀的形廓变得浑浊，边线不再明朗清楚。那些渐渐支离破碎的表面，仿佛飓风中旋转起来的固体。
渐次浑浊的形状，渐次浑浊的声音……
艾笃清楚，三块祭石中，破坏力量最凶的其实就是海暴纪。何况海暴纪的变相更是无形可控。
变力驱动就是浑浊的力量。力的形格不再方挺有致，所以难以掂握。
极端，永远就是大自然真正造化的语言。即便艾笃复苏新鲜旺生的体力，但他知道：绝望和毁灭依然牵染着感觉。只要自己稍微松脱一根神经线，就会变作大自然强力挫折下的工具。
罹难过，艾笃又听到：体内激浪般开始涌淌的血流，和面前的海一样哗哗作响着，在想象中形著波涛。
为了拽动弧旋线一样飘逸的风辇，艾笃两手仿佛搅动巨大的桨叶。风波对流，只有强烈的流动力，才足以控定海暴石上旺势的狂风。
其实，艾笃鼓荡小小的对流风，一旦形成，本来就是海暴纪狂风嗜好吞噬的对象。
艾笃虽然信任自己复现的生机，但他清楚：一个生命被风暴吞咽的骇心过程。
眼前的海暴纪显化的凶相虽然是苦劫。只要一次“折磨”不了这块可怕的石头，海族亘古以来，一直镇守海暴纪的海族法力，就会被风相撕碎成散逸的残片。
那么，从此以后，艾笃族就不配做：统御和祭化这块石头的主人。
“艾笃！艾笃……”
艾笃族大地上的号子声再次响起来。
永远没有十足的把握，永远都在战胜。艾笃族人明白：凶狠狠的造化在祭祀面前，永远把最真实的苦难——摆在艾笃族面前。
凶相在力量和精神上，从来没有施给艾笃快慰的机会。
苦难拓到——艾笃身心极致承力的最大，所谓的把控、希翼……在祭石前，其实都是感觉境里纤薄的蝴蝶在飞翔。
因为逼仄过火蛇族和霜族，艾笃依然是兜刹心底忌讳的异力。太凸兀的刀，即便不动，也会让看到的目光发疼。
可是，此时的兜刹瞬间放逐了：心里潜在的、对艾笃的诅咒和憎恶。
是的，兜刹看得懂：凶猛的海暴纪根本就不是——自己和其他海族可以夯沉的魔力。
要不是亲眼所见，兜刹根本不晓三祭石本来的面目。
没错，那就是飙烈中显威的猛兽，每一次显化，都足以将祭者的法力穿凿透底。
兜刹怕了。此时临境，纷乱的思索疯狂虫噬：他渐渐怯懦的肉体与感觉。
他惊惧地看着身后。族人们开始为启航做准备。一只只巨船，整齐地排列在风平浪静的海岸线。
看着露族的族人们开始喊唱歌谣，扯动膨胀的云帆。兜刹身躯激烈地抖动了一下，仿佛受了惊吓。
“慢!”
兜刹回头，阻止族人们启航的行动。
是的，艾笃族的海暴纪祭祀，艾笃一旦化不开灾相。兜刹肯定知道大自然“赠给”海族的会是什么。
显然，同样擅于祭祀的露族兜刹，在露族的祭祀和艾笃族的祭祀面前，更信赖艾笃族。
海族的古老的传言里流传：海族古尊，不仅是最沉重的生命，还要趟最湍急的海浪。
他之所以沉重，因为浑躯驮载的全是苦难堆积的石头。
他之所以历经最凶险的海浪，那是因为诚挚是踩踏生死境、见证海族古法唯一的心灵。
正由于此，祭祀获得启示，更接近海族古尊的灵性。
兜刹第一次开始为艾笃担心。也许此时担心艾笃的还有火蛇族、霜族……
在不可捉摸的造化跟前，生命忽然变得多么娇小柔弱。永远求祈，渴盼通灵中，领受天地之音。海族就是在启示中，维系古老习俗的知觉，求解一个个化劫的灵动。
正午，天光云影。碧波静谧。
海，如此温顺。仿佛此时的旷境，只配留存露蜡低徊、游弋的歌声。
生命是很容易看着空灵物象而知足的芊芊飞虫。美好知觉的惯性，总是生命瞬间焕活生机力的土壤。
但是，那是生灵们自己想的。原始的混沌却什么都是。
“艾笃！露蜡祝福你抓住那道风。”兜刹合手扪胸，瞑目心祈。
艾笃低首，手形控动。目凝态，星颗光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