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二章心硎
脚力慢慢站起来。那个在猛蛟执鸢法影中、征服青龙的“自己”,看向脚力时,仿佛就是对视中渴望征服脚力的陌生人。
这一点,让脚力感觉特别伤感。
是的,法相就是脚力。但是紧箍法相的一颗心灵却是猛蛟执鸢。
法影迷离。看似熟稔,但是力量直锐,潜在法影招法中的森森寒风,显然嵌进猛蛟执鸢的内息。
脚力凝神,仿佛抟簇身形力量流淌的河流。血脉流动起来了,他就会感到:浑整生命复活中那个新鲜的自己。
以前,脚力经历过鉴刀三重境。文火、金刚和走鼎,都是招法格式极致凝练的形状。
但是,所有的灵变之格,在猛蛟执鸢强弓力量的法力之下,都是轰落的小零碎。
是的,面对猛蛟执鸢,那种手脚的雷厉之威。都是脚力难以化开的死结。
法影被猛蛟执鸢的力形撑开。悍然推动,招法灵致通透、敏捷跳闪的力仿佛一把无相随变的快刀。
这一次,脚力体会了那个“自己”招法精致锋刃的烈性。而所有这些,其实就是此时的自己正渴于绽放的姿态。
法影超前的那个自己,就像完整包容脚力全部动作的载体。脚力感到:自己连瞬间打开招式的过程,似乎已经变得重叠和迟滞。
此时的脚力,就是被法影彻底洞透的形状。仿佛天眼注视下,渐渐脱蜕出原形的妖物。
那个“脚力”刚一出招,精锐力道挫杀的不仅是形格,更有催醒心灵奔突而至的一道内息。
这,就是那个曾经杀伐状态的自己。
此时的猛蛟执鸢似乎将脚力看得更清,辨得更准。
猛蛟执鸢比罡斗煞星精透得多。显然,他也肆意察觉过——脚力以武志修炼的功课经。
但是,猛蛟执鸢当初掳掠的,并非脚力征服青龙的动作,而是青龙。
在猛蛟执鸢的判断里,他不会轻易相信:单凭直觉眼光看见的痕迹。真实的力量应是生命感受境界的立体。
所以,掌控了青龙格,他要用此亲证:脚力攻击中那真实撑张的力。
现在,猛蛟执鸢想要的目的,已经变作即时化用的武器了。
脚力从未奢望过对垒猛蛟执鸢。
但是,这一刻,心底燃旺了杀戮的烈性。他不堪忍受:猛蛟执鸢肆意征服自己增加的各种修饰。
脚力沉埋着烘热的脑袋。潜意凝神之际,心灵游弋的零散知觉,渐次收拢。
以前,脚力的一颗心就是被动的刀。随化显相的杀机,是决绝中逼出来的威风。
但是,在猛蛟执鸢面前,此时的脚力,一颗杀戮的心就是不容判断的直觉。
所有被猛蛟执鸢黏住的物象,就是猛蛟执鸢放大的肉体。
沉潜一双眼睛,一划。眼前所有的记忆瞬间就变成过去。
脚力仿佛闪电般锐化的刀,受力的心珠敏察猛蛟执鸢真身站立的地方。只要搅扰了猛蛟执鸢的根迹,那个法影就是被弱化的修饰物。
脚力身躯铁风无形凝炼的力指定的方向,端直。冲击形成的坚硬风棱未曾绽露杀机,忽然感到后背掠动一袭恐怖的冷风。
只听猛蛟执鸢冷笑着。劈手雷故意震响着,并没有震落在脚力的身上。
原来,法影就像敏感的神经,脚力显示的动作形状,法影一触碰就懂。脚力顿时感到:自己还没能跳脱——惯性落淀在自己身上形成的窠臼。
猛蛟执鸢虽然没有显化,但脚力完全可以感应那种狂态吸嗅异能的烈风,正轰轰地环绕自己飞腾。
脚力掣刀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冷不丁就被一只看不见手揪中,猛烈地掷落地上。
跌趴的脚力匍匐地上,他只能记忆的是:灰褐的大地和自己鼻翼剧烈呼吸的声音。所有带有目的的思索,似乎尽是妄念。此时的整个空间除了痛苦抖动的这个躯体,剩下的所有身外之物都是冰冷的异物。
脚力被磕着,本能地因为疼痛,清醒地颤抖一下。是啊,小小的自己能够把乾坤怎么样呢?
此刻此地,唯一可以分辨的两样东西就是:自己和乾坤。
整个乾坤陌生了,那就拿起苦行,这是感受自己存在的唯一。
心珠光亮,仿佛照亮功课经的字句。那些曾经恐惧过的武志修炼,在此时恐惧的乾坤,内外重叠了。
尽管空间风声中依然夹杂猛蛟执鸢的狂笑,以及各种化变的风袭……但是,脚力心力一旦持握苦行的刀,有形的武志就会从最疼的那颗心为端点,怒茁出来。
一颗心,从有形中绽开。那个痛苦的自己,似乎才是确凿的。
那些动作记忆里的功课经,显著力量时,脚力瞬间感到浑躯坚实的震动。所有暗藏在意识里的痕迹,此刻,都可以通过自我一颗心,用武力造化出有形可著的痕迹。
脚力身形吒变时,每一道力仿佛触碰神秘境。那种可道,非可道的感触,仿佛明灭闪烁的光……
脚力从一颗心瞬间粹出的力,怒绽手尖,突然奔离一声惊响。
顿时,空间滚荡的气流,黑白交彻。浓浊的对比色相互掩映,汹涌如滚滚罹难的血流。厚重的雾辇,洪波颠翻,暗涡抟转。
一直魁拔中,以鄙视低落的目光——扫过场面的猛蛟执鸢。看着脚力在精敏布置的空间里惶惑摇曳。
脚力仿佛被他肆意撩拨的木偶,颓然塌地的一瞬。猛蛟执鸢摇摇头,笑了。
猛蛟执鸢知道:苍宗门撷落这棵小小的、旺盛的植物。他知道:已经无形之间截断玄门法秘的接济。是的,他能敏察这个小人儿在苍仙尊心底的份量。
可是,猛蛟执鸢忽然发现自己想多了。
就在他收敛法影,转身打算走离的瞬间。那个重重磕在地上、匍匐的脚力,看似极痛的抽搐中,忽然,弓身屈折,手形裂电。
再看时,浑浊的云烟滚翻缠卷。猛蛟执鸢却能从浓浊雾篆中感知:浩风中夹带的新鲜况味。
脚力不再是僵硬的形状,而是铿锵屈力凝沉的石头。没有了战栗和迷离,那种执意透底的目颗,闪动星晶。
低着头,披落被风吹得飞骋的散发,脚力站着,身形悍然竦峙的棱锋,如豁然初硎的利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