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九章痛与血
原来，风之马今夜来到这里，就是按照神意的启示，来传信并拯救自己的。
冰晶火焰接受精灵法典的启示，触碰海族的灾难。她以法典启示，用纯净的露蜡订正了——艾笃族老者吟哦的露蜡诗，拯救了艾盾。
其实，知觉敏感净粹的她，即便此时脱离露蜡法器的苦难，平安地站立在此时铜黄色的月光下。但是，一颗心并没有真正清净下来。
因为，海族祭祀的灾难，依然像难以治愈的伤疤那样溃烂着。
触动星胸的冰晶缀子，芊芊密致清晰的心思，粹净粹亮了。冰晶火焰一颗心静稳了许多。
精灵，就像遵照造化法格结成的精致冰晶。海族世俗露蜡虽然很污浊，但是，海族的祭祀却是法格森然而洁净。
是的，祭祀的境，需要祭祀中的海族每一颗心都是净的。尤其是化难祭祀。
风之马小灵骏消失了。温柔、凝脂般的铜黄色，没有消淡照耀艾笃族大地上祭祀的光。
在海飞镰看来，海神叉是禁锢小灵骏的神咒。但是，在祭祀的艾笃心中，这把神圣的武器，正是召唤心灵与精神战斗不竭的图腾。
“无论怎样，我艾笃的一颗心都是前进的。”艾笃被锋利的浪刀劈得浑身发疼。旧的疼痛麻木了，新鲜的疼痛又生出来。
令艾笃一颗心恐怖的东西，在祭祀的执著中，都是知觉可以触摸到的块垒。
但是，每一颗块垒即便是以思觉——像看不见的空气一样存在，但是，在艾笃的意念里，也是质感形成的形状。
是形状，就可以被祭祀绝对锐化的意念刀，劈得粉碎。
但是，每一次敲碎禁锢自己的形状，身心以及精神获得饱满振作的瞬间，新的绝望和疼痛会再次频临。
那些再次到来的疼痛，极其新鲜而陌生。根本没有既定法程那样确定的手段，精准对击。
唯能够做的，就是完整坦出新鲜的肌体，去无声饮疼着品尝烈性疼极的滋味。
以前，他剑击过斧石纪，双手挫磨过海暴纪。最后，只消极致战斗中，抓住法则致胜的把柄，就可以借助死亡的冒险，扳落苦难的魔头。
可是，这一刻，他就在持续的恐惧中，持久地疼痛着。
一颗心，每一次从惊恐的颤栗中倒下，每一次有从惊恐中趴起。
旧痛瞬间战胜了，新痛有闪电般产生。
这就是恐怖的刀纪石。生命有万万亿的感觉，带着疼痛的恐惧就会有万万亿个。
是啊，面对刀纪石，恐惧和感觉一样多。新鲜到璀璨的疼痛，就像珠子一样串联着。“哪怕在麻痹中死掉！”艾笃难以承忍了，颤栗的心会对着灾难喊。
“可是，祭祀者！你听准了：在锋利的刀纪石面前，连麻痹都没有。你就持续地疼痛吧。除非你以本领封祭！”这话，就好像意念里的惊雷，连瞬间的回答都是逼仄一颗心的刀。
看似表面坚韧如石。浑躯盘结着锋棱坚硬的线条。可是，艾笃心里，却遍体流血，恐怖痛叫着……唯一用本能的前进和杀戮的惯性，推动着自己庞大而疼痛的机器。
“艾笃啊，别在祭祀的激战中获取快感。否则，新的苦难会更重！”
此时，跟在艾笃身后助祭的艾盾，频动中，似乎感知到——艾笃那颗每时每刻持续受难的心，突然喊道。
艾盾一只粗黑的大手，极力突兀向前。喊动时，暴厉的手形如铁钩状，仿佛要冲破浪刀，抓住什么。可是，他抓到空气和水滴。
艾盾虽然烈手摧杀浪刀般冲前，可是，法力不济的他，随即被重剑般的浪刀刺向胸口。
艾盾不敢倒下，身形被击中瞬间，痛心与痛腹……瞬间让他可怜地佝偻着脊背。蹙眉间，口齿颤抖着“啊！”了一声。
因为不敢让艾笃听到，本能咬破唇的之际，鲜血沽涌出嘴巴。
他颤栗着，因为疼痛滚落的泪珠，湍急滑过面颊。
“吧啦！”自己一颗心终于堵死那声“啊”。只有自己听到泪颗掉落洪水中的微声。遂了无声息。
“嗯！”艾笃听到自己身后艾盾大声的呼喊。闷雷一样发出回声。
也许因为祭祀中，刀纪石久攻不下。随着艾盾嘱咐，艾笃满面赤红，焦迫地深吸一口气。再抬首，满眼痛磨出的泪，又一次被水浪击飞。
被铜黄色光泽，火焰一样点燃的艾笃族老者，再次将竖琴托起。因为被洪流折磨得精疲力尽，弯曲的胳膊和手脚抓着木质的竖琴，显得几分吃力，好像那是一件沉重的铁具。
虽然被大浪折磨得无可奈何，身躯被激流冲涮得不住地发生着形变。但是当他看着溃散纵流的水，喉咙喃喃地发出“露蜡……露蜡……”时，僵硬地苦笑着。
他磕磕绊绊着，在洪流中不屈地扭动两肩。仿佛极不情愿被水流的力量箍住双肩，挣扎般，生气地驱动大手，犟犟地将沉在水中的竖琴拓出水面，举到黄光能够照见的地方。
此刻，他只对竖琴说话。声音浑浊得迷糊不堪，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了。
竖琴粘著光芒，金黄，拉斜的夕阳一般。那种看见心里希翼，又看见外在光芒的瞬间感，就像艾笃族平时幸福时光里，跳动生命欢乐祝福的篝火周围、一个个粗手大脚挥动力量刀戈，赞颂露蜡新辞的片刻。
痛苦中，映着火光。
灾难里，耸着黑色的头颅。
嘴巴和鼻翼，一吒的颤栗……
艾笃族老者，已经用手指难以拨响弦唱的段落。凝滞的目光看着——
月亮投落的金光，斜着“撩动”竖琴的一根根弦。
“艾笃……艾笃……”
湍促的浪里，却有着——和光芒一样柔和的风，滑过老者喋血的嘴唇和胡须，将曾经高浪般的呼声，变作游丝般柔韧不屈的那种低徊。
艾笃族人在洪浪中，每一个迎击逆力的姿态，将身躯弓拉动得爆烈而坚韧。
他们被激怒似的，用脚踩动激流，用重拳砸击浪朵，仿佛一具具黑色的凶兽，执意破袭折磨海族的灾难，跟着艾笃和艾盾。
艾笃大地上，人就像倾斜生长的、快要枯竭的树。
夜，凝固了空间，凝结了时间。
被黄光照亮的、黑色祭祀的形状内，澎湃着各种各样、不拘的血流和疼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