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屿,竹林。
“尹笙——”湘淮听着风吹动竹叶,沙沙作响,“回来了这么久,终于想着来我这里瞧瞧了。”
“我若是再不来,怕是你的酒都没地方放了吧。”尹笙笑着上前,伸手捞过他面前的一壶酒。
刚揭开盖子,酒香扑面而来。
慢尹笙一步的染易和非离,亦是禁不住地看向她手中的酒。
“湘淮,你这可就不地道了啊,我们联系如此方便,有了新酿,也不告知于我。”尹笙抬起酒壶,头一仰喝下一大口酒。
“哦——”湘淮感到有些好笑,“那你说说,我这酒里,都有些什么,说对了,我那紫竹酒窖里的酒就都归你了。”
“当真?”尹笙那双眸隐隐泛着星光,“不过,你后悔也来不及了。”她左手一挥,化出一张美人榻,软软地躺了下去。
湘淮笑着摇了摇头,转头去看后面的两个人,“司命和非离来了,有失远迎。”说着,却也只是坐在原地,喝着不知何时拿出来的酒。
染易拱手见礼,“哪里,是染易叨扰了,”他起身后,自己坐到湘淮面前。
落座之时,湘淮心神一动,化出一个蒲团。
“多谢湘淮上神。”染易谢道。
“不必。”湘淮并未抬头看他,九重的人,向来是知他脾性,不加打扰。今日这司命来,怕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了。他顿了顿,抬头去看非离,“为何不坐?”
非离听了这话才在他面前坐下,“我闭关许久,未曾来访,方才还以为湘淮不愿理我。”
湘淮刚想回他,就听见尹笙的声音。
“湘淮——”尹笙双眼染上几分迷离之色,双颊却没有半点红晕,“你这酒,年份还不够啊,这玉红草的味道有些浅了。”
“你知道是玉红草了,还喝了这么多,”湘淮拿过她手中空了许久的酒壶,随手放到一旁,“喝够了就自己寻个地方歇着去。”
“知道了知道了,”尹笙招招手,“我先去睡一觉,你和他们聊聊吧,等我睡好了,你那紫竹酒窖可就是我的了。”说着,她身形消散,离开此处。
湘淮看着她离开的地方,凝神许久,未曾动过。
“湘淮上神似乎和尹笙是旧识?”染易似是不经意间问道。
湘淮转过头,“自是要比司命认识的久了,”他倒了一杯酒,看了看非离,又去看染易,“你二人此行究竟是为何事?”
“不过是随他二位来讨杯酒罢了,”染易笑道,“湘淮上神的美酒四海八荒谁人不知,染易也不过慕名而来。”
“既然如此,”湘淮一挥手,化出两坛酒,“这就是方才尹笙喝的新酿,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染易见状,亦是无奈,他对九重的敌意还是很深,“那司命就先离开了。”他拎上酒转身离开。
“湘淮——”非离奇怪,为何他要让染易走呢?
湘淮直直地看着他,意味深长。将来,你会明白的,他想着。
“湘淮,”尹笙晃晃悠悠地走了出来,“你这酒,需得多放些时日。”
“自然,”湘淮看着她,眼中是赞赏,“这酒倒是醉不到你。”
尹笙一副颇为骄傲的模样,“那是,不过——我倒是觉得你这下面的桃花香更醉人些,你这酒,叫什么名字啊?”
“醉枝。”湘淮看着她,眼中神情不变。
“好名字,好名字——”尹笙笑着,摇摇晃晃地出了竹林。
湘淮看着她离开,眼中的赞赏褪去,满是怜惜,她,还是没变啊。脑海中,旧时的身影与她渐渐重合,如果是她的话,应该也和尹笙差不离了。
非离看着他二人,沉默许久。
直至日落西山,才见非离的身影出了西屿,径直去往九重。
西屿外不远处的密林中,一个白色身影亦消失不见。
人间,曲陵府。
“世间种种,不过是我眼中的风景罢了。”一浮看着城隍庙,想起了这句话,不禁扬起嘴角,当年的射侯该是怕了自己的吧,怕自己后悔没有选择她。
“曲陵府是个好地方,你看起来似乎有些不同了。”尹笙走到他身边,看着城隍庙人来人往,很是热闹。
一浮看着人们带着香火和贡品进庙祈愿,“承蒙大人关照,世间因果自有其缘法,我不过在遵循天命罢了。”
天命?尹笙微微皱眉,“你信天命吗?”
“世间有人相信,人定胜天;但更多的人依旧在求神拜佛,上天保佑。神佛与天在他们眼中,应当相同,”他顿了顿,“大人呢,你信什么?”他脸上带着笑,直直看向庙中的城隍像。是诸天神佛,是天命,又或者是旁的什么?他不禁好奇了。
尹笙笑了,她,她该信什么呢?她想起镇守雾都的司命染易,驻留鹿原的杀神绥觞,还有……他们,又是在相信什么呢。想着,体内灵气流窜,眉心一点流光闪过。她闭上眼,内视己身,识海深处,零碎的记忆中有些变得清晰,呼吸间,二重封印破碎。睁开眼,眸中星光熠熠,又瞬间敛去。
一浮静静地站在她身旁,“大人可是顿悟了什么?”
尹笙看着庙里人来人往,香火不断,“不过是,尽人事罢了。”
“哦——”一浮默念道,尽,人事吗?
他二人在城隍庙前伫立良久。
酉时三刻,庙中供奉的人送了最后的信徒离开,过了此时,便是他们用饭的时候了,再来的人便是些相熟的老信徒,也不必再引着了。
“你,没有去瞧瞧吗?”尹笙看着城隍庙不远处的街市灯火通明,有那么几对青年男女在不甚逾矩的蜜里调油。
一浮自然也瞧见了,“不曾,想必,也不需要吧。”
尹笙心神微动,却未开口,只是看着那些人,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