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万历二十一年,春。
嘉兴府,直通南门的正大街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大街中段。
一杆丈长旗杆立于路旁,杆顶悬一长条旗幡,随风招展。
旗幡之上用黑色细线,绣着‘云来酒楼’四个大字。
紧邻旗杆,便是高达三层,雕梁画栋的云来酒楼。
酒楼内人来人往,食客云集,好不热闹。
吆喝声、呼喊声、大笑声响成一片!
酒楼二楼,则比之一楼要清净的多,桌椅摆放也格外讲究,甚至用屏风隔断,形成一间间的小雅间。
食客衣着也比之一楼之人要上讲究一些。
而在二楼临窗位置,摆放着一张红木八仙桌,一老一少相对而坐。
老者干干瘦瘦,双目紧闭,身穿一袭黑色长袍,白雪的长发披散而下,只在额头束着一灰布护额,略微整肃了一下散乱的长发。
对面的小女孩则身穿翠绿色罗裙,扎着羊角辫,皮肤雪白如瓷娃娃般可爱,只不过嘴巴略显大了些。
但却丝毫不影响其可爱的外貌。
桌上菜式简单,一碟酱牛肉、一碟清炒青菜、一份清汤,外加两碗米饭。
当然,老者身前的桌子上,还多了一小壶女儿红。
老者端坐着,双目紧闭,只不时拿起身前的酒盅,轻轻咂上一口。
而对面的小女孩,则不知是何缘故,撅着嘴,一脸的不开心,只拿着筷子拨动碗里的饭,也不吃。
筷子撞击瓷碗,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
“芙蓉,怎么不吃饭啊!”
老者虽双目紧闭,但小女孩的举动却丝毫瞒不过他。
“师公,菜太差了,芙蓉不想吃!”面对老者的询问,名叫芙蓉的小女孩当即放下筷子,撅着嘴说道。
“哼~!”
老者当即发出一声冷哼,并将本举在半空的酒盅重重放到桌上,眼看着就要发怒。
可奇怪的是,转瞬间,老者竟就将自己的怒气生生压下,反而是嘴角一扯,露出一丝笑容,轻声劝道:“芙蓉听话,好好吃饭,不然血气不足如何习武?”
说着,老者又怕这小女孩不听话,故作严肃道:“你要不好好吃饭,等过段时间见到你爹的时候,我就将此事告知于他,到时候……”
老者话还未说完,就见对面的小女孩立马拿筷端碗,巴拉巴拉往嘴里扒饭。
可见这小女孩对其父,畏之如虎!
“嗯!”感知到小女孩的动静,老者欣慰的点了点头。
不过,想到刚才小女孩所说的饭菜太差,老者到底还是宠溺于她,想了想后伸手喊道:“小二!”
哪知,老者这刚开口叫小二过来,准备再添几个菜时,却突然听到自一楼传来一段莲花落!
“三十三天天上天,白云旁边出神仙;神仙原是凡人变,只怕凡人心不坚;总叫凡人心来坚,个个给你做神仙;锣鼓敲打闹盈盈,廿四个神仙显本领;上八洞神仙要请到,头一位神仙汉钟离;头戴一顶凡皇帽,身穿一件黄金袍;龙头拐杖向前朝,银白胡须左右飘……”
云来酒楼门口,面色稚嫩,个子矮小的林瑞文,如往常一般,面对酒楼大门而站,不急不慢的唱起了莲花落。
声音清脆响亮,别有一番风味。
而众多食客似乎也对这一幕习以为常,皆笑着绕开林瑞文,或进或出,井然有序。
……
二楼。
“这是谁在唱莲花落?”叫过小二后,老者先是凝神听了一段,这才对站在一旁的小二出声询问。
“嗨~!”
小二闻言,笑着回道:“就一小叫花子,天天都会到我们云来酒楼来唱上这么一段,不过他唱不长,等唱到第三位神仙张果老后,他就歇菜了!您要是嫌烦,我这就打发他走。”
“不必了!”
老者摆了摆手,“小小年纪便出来乞讨,也是不易,就随他去吧!你现在去帮我们这桌再加几个拿手菜,另外,跟你们老板说,给那小叫花也送一份酱牛肉去,钱记我账上!”
“得嘞!”
小二笑着大声吆喝一声后,弯腰冲老者谄笑道:“您老可真是菩萨心肠,大慈大悲,必定是好人有好报!我这就给那小叫花送去,他若知道了,必定会好好……”
“行了行了,你去吧!”老者摆手打断了小二的马屁。
待小二弯腰退下后,老者回头对趴在窗口往下观瞧的小女孩道:“芙蓉,看什么呢?”
“没什么,就看那小孩好玩,那么小一个人竟然背着那么大一个袋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还拿着根小竹棍!”小女孩头也没回的笑着说道。
“快别看了,下来吃饭,吃完我们还要启程赶路!”
“哦!”
应了一声后,小女孩又往下张望了一会儿,这菜不情不愿的回到桌前,端碗吃饭。
哪知,就在这时。
一楼突然传来一声大喝。
“我说放这就放这,你tm拿牛肉给小叫花,还不如放这给爷们儿几个下酒!你们说对不对?”
“对!”
“倪二哥说的对!”
“今天还非放这儿不可了!”
随着大喝声落,一楼瞬间响起嘈杂的助威声,附和声,一时间混乱无比。
听得声响吵闹,小女孩瞬间眼睛一亮,不嫌事大的对老者说道:“师公,那酱牛肉不是您给那小叫花的嘛?现在有人要强抢小叫花的东西,您看……”
“走,去看看是哪个混账,如此厚颜无耻!”
听得楼下吵闹,本就心有怒意的老者,再被这小女孩一激,瞬间怒气上涨,他一把抓起斜搭在桌边的一根黑粗铁杖,起身就往楼下走去。
见此,小女孩偷偷一乐,忙扔下碗筷,快步上前,搀扶着老者往下走去。
云来酒楼,一楼。
店小二正一手端着一盘酱牛肉,一手被一浑身酒气,长满络腮胡的彪形大汉牢牢抓住,挣脱不得。
“这……这是楼上大爷嘱咐过的,让小的给他送去,倪二爷,您就别为难小的了!”面对所谓的倪二爷,手腕被抓的生疼的店小二不断的开口求饶。
“那不行,在这嘉兴府还没有我倪二爷看上的东西要不到的,更何况……”
说着,这抓着店小二手腕的倪二爷,还轻蔑的瞥了眼正站在门口,面露纯真的林瑞文,狠狠的吐了口唾沫:“还tm是个小叫花子的!”
“你就说,今天这酱牛肉你放不放这儿?”言毕,这倪二握着店小二的手微微用力,顿时疼的店小二呲牙咧着,差点没哭出来。
眼见事情无法平息。
一直在柜台后面假装算账的掌柜终于待不住了,笑嘻嘻的绕过柜台,走向倪二。
边走还边连声笑道:“倪二爷,您也是老主顾了,咱店小利薄的经不起折腾,您消消气,您看这样行不,这酱牛肉就给您了!”
说着,掌柜的还冲店小二使了个眼色。
谁知道,这店小二不知是有些犟,还是没看到掌柜的眼色,忙开口说道:“掌柜的,这是楼上一位大爷嘱咐要给那小叫花的,您不也知道嘛!”
闻言,掌柜脸色一黑,真恨不得一巴掌扇店小二脑袋上,这小子连眼色也不会看,多年小二都白干了!
不过生气归生气,这事情还得解决。
倪二这土霸王,混不吝,他这做点生意的是真惹不起。
何况倪二还是个练家子,真闹起来,到头来还是他吃亏。
所以掌柜的只能一个劲的对倪二陪笑,并将酱牛肉从店小二手中夺过,恭敬的放在桌子上。
“哼,这还差不多!也不看看我倪二是谁,是你们这些人能惹的嘛?想当你在嘉兴城外……”
见此,倪二一把甩开店小二,看也不看被他甩开之后,差点摔倒在地的店小二,回头就与同桌的几人吹嘘起来。
店小二则站在一旁,捂着被抓的红肿一片的手腕,看着正在大吹特吹的倪二,敢怒不敢言!
就在这时。
楼内突然响起一声细微的破空声。
紧接着,寒光一闪。
就听得那正在吹嘘的倪二猛然发出一声惨嚎。
同时,伴随着一声冷哼,只见黑衣老者拄着铁杖,被小女孩搀扶着自楼梯缓缓走下。
“哼,我老瞎子倒要看看,是哪个混账东西,连小叫花的东西都抢!”
倪二捂着左臂,指间淌出鲜血,可插在手臂上的三刃铁菱,他又不敢随意拔除。
只能死死的盯着自二楼缓缓而下的一老一少,在众目睽睽之下,只感羞愤无比,恨不得将这两人撕成碎片!
再看看周围众人或是嘲笑、或是不解的眼神,自感落了面子的倪二再也按耐不住,当即一拍桌子,就要动手。
谁知,他这刚一动,就听那瞎眼老者缓缓说道:“你中了我的铁菱,身中剧毒,若是一动不动则还可多活一段时间,若是妄动,血气运行之下只怕一时三刻就会要了你的性命!”
此言一出。
就见那刚才还威风八面,吹嘘不止的倪二,瞬间一愣,额头霎时冒出豆大的汗珠,脸色苍白的站在原地,是一动也不敢动。
而一直站在门外的林瑞文,看着里面发生的一切,他表面虽然平静无比,但心中却是剧震不止。
原本穿越到这个世界已经7年的林瑞文,就一直在想,自己穿越过来的这个类似中国古代的世界,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世界。
说是明朝吧,有些地方又不太一样!
说是武侠世界,但有些人物他又没听过!
直到看到黑衣老者和那小女孩的出现,林瑞文才猛然惊醒。
身为武林外传铁粉的他,瞬间知道自己是穿越到武林外传的世界中了。
只不过,现在比之武林外传开始的时间,提早了那么十七八年!
万历二十一年!
明朝!
老者又是柯镇恶的造型,如果猜的不错,这老者应该就是郭巨侠那从未露过面,葬在嘉兴的师傅了。
至于老者身旁的小女孩,看看她那大嘴,以及和郭芙蓉高度相似的眉眼,不用说,也知道她就是郭芙蓉。
只不过,现在还是孩子而已!
“我竟然穿越到武林外传的世界了?”看着郭芙蓉,林瑞文忍不住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