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易合照常窝在排练厅的插座那儿打游戏,可他却完全提不起劲来,上半身撑在膝盖上麻木的看屏幕,机械般的操作着,眼里没有一丝波澜。
真没意思。
或许赢得太顺利了,又或者没了严硕的加盟,手头的游戏少了那么一丝的乐趣。
严硕他们现在在大排练厅里,讨论着国际戏剧节的演出作品,还是老傅亲自导演,剧团里的台柱子们都聚在那边,其实这次的考核并不光是检测演员的业务水平,还有的是为原创作品选人,谁好谁上。
宋易合当然也知道,可他偏不想一天到晚没完没了的练习。倒也不是没练过,只不过没有那么努力,因为他天生条件好又年轻,很多魄力和爆发力在年轻演员中都是难能可贵的,再加上他的悟性高,自身对于戏剧节奏有很好的掌控,如果有一个出彩的人设,那宋易合在舞台上真是会演到发光啊!
受到的褒奖多了人是会飘得,他呢就属于上天的那种,同级进来的演员们大部分都被赶去演了儿童剧,他看过他们演戏,对着录制好的音频演出,那蹩脚的配音加上演员们夸张的形体....
反正他死都不要演。
前辈们也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演员,和有天赋的演员搭戏就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不需要专门的去和他讲戏抠节奏,只要他把人物的前期工作做足,排练到位,再配合灯光舞美,那这场戏基本上就没事问题了。
可这一朝沦落到只能在国内演话剧,想到这宋易合就气得牙痒痒,心里一阵不痛快,从前自己也是大奖拿到手软的人,现在老傅竟然让自己乖乖留在国内,简直是大材小用!
“呵。”韩叙冷声一笑,打破宋易合的思绪,只见她又坐在桌前拿着五颜六色的笔在剧本上涂涂改改,笑道:“真巧。”
是挺巧!上次合作还是几个月前的大戏,就一小段对手戏,韩叙絮絮叨叨个不停,鸡蛋里挑骨头似的。现在好不容易指望重新测评分组,摆脱她的魔爪,现在倒好,竟然又分到一组了,还是两个人!老傅啊老傅....
你这老头真狠!
宋易合悲痛的摇着头,继续打游戏。
他是打心底不想和韩叙合作。他没怎么看过她演戏,排练时间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逃掉了,每当游戏打的炙手可热时,韩叙总是会来扫兴,到最后他都懒得拿正眼去看她。
宋易合对她的了解也只到此为止。
“你能不能不打游戏?”
韩叙的话宋易合只当是耳旁风,或者压根没听见,果不其然,她就会拎着剧本到一旁对词去了。其实她的声音挺好听的,只要不是在打游戏的时候听到,哪怕是骂骂咧咧,宋易合都肯承认它好听。
他一直觉得,韩叙只要不说话就是个淑女,一开口说话就是个莽夫。
也难怪剧团里的前辈演员们大部分都对她视而不见,说来也真是奇怪,自打宋易合入团以来,就没见她有什么要好的人,手机在她手上就是个摆设,不打电话不玩游戏的,仿佛除了演戏,好像就没别的东西了。
在团里虽然要叫韩叙前辈,可是按拿奖的次数,没准她还得管自己叫前辈!
他们虽然是搭档,但彼此间一点都不了解,宋易合只觉得她神神秘秘的,好像什么事都装在心里算计。
不得不说打游戏真是个体力活,本来还觉得身上有些寒意,到了现在就变得有些闷热了。
宋易合将身上白色羽绒服脱掉,里面是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他皮肤白,在室内的暖光线下依旧很白。他放下手机充电,半靠在桌沿上,顺手就将剧本当成扇子。
还挺凉快!
韩叙则把自己裹得厚实多了,黑色的羽绒服拉链紧密的连着,一直延伸到脖颈处才分道扬镳,她拿起保温杯准备喝水,眼睛仍目不斜视的盯着手头的剧本。
宋易合扇的越来越大力,纸张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打破了这份安宁。
只听唰——的一声,手中的剧本在大力的煽动下,毫无征兆并带有目的的起飞了。
宋易合的右手定在了半空,惊恐的眼神追逐着这个弧线,脚底如灌了铅般动弹不得,他只朝空气招手,迎接即将发生的惨剧。
不出所料,剧本打在了韩叙的手上,一个踉跄后,保温杯和两本剧本进行二度创作,在空中舞动一番后,在排练厅的角落降落。
“嘶...”
韩叙被烫的面部狰狞,水流顺着手腕流进衣袖里,还没等宋易合反应过来时,韩叙眼里的刀子就狠狠刺入他的脑子里。
此时此刻,千万句道歉的话,到口头自动过滤,宋易合愣是尴尬的挤不出一句话。
韩叙怒气冲冲的开始拉拉链,将湿了的羽绒服脱掉顺手扔在一边的椅子上,里面也穿着黑色高领,比宋易合的还厚些。
她是极怕冷的,现下又感到焦灼。
她慢慢踱步到角落,显然他们都知道,现在的剧本就是滩烂泥,冒着热气的水还在扩散势力,想把所有的纸张弄湿才肯罢休。
得了,又要挨骂了。
“你有病吧!”韩叙放弃了地上破烂不堪的剧本,带着怒气转身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宋易合理直气壮地反驳,脸不红心不跳的随意翻着手机。
韩叙本来还不打算太计较,一见他拿起手机,心中的火气怎么也压不住:“宋易合你要是真有本事就去演大戏,在这里混日子算什么!”
“你要是有本事你怎么不去演?”宋易合不吃韩叙这套。
反正同是天涯沦落人,谁也没比谁好,老傅要是真看得起你,早就让你去大戏当台柱子了,还会要你来受我的气?
韩叙的声音消失在空气中,她很清楚,她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勇气。她冷冷地看着宋易合,一言不发,随即自嘲地笑笑,挺无奈的,但她认了。
“今天就到这,你回去吧。”
宋易合毫不犹豫地拔了手机充电器,麻溜的带着人和包卷铺盖跑了,没有一丝犹豫。
韩叙借来了扫把和拖把将残局收拾干净,保温杯的水已经漏光了,但幸运的是,有一本干干净净的剧本只湿了一个角,韩叙将它拾起,重新翻开。
玻璃窗震动着不时地发出声响,窗外狂风乱作,整个心脏都快随之炸裂,韩叙一人分饰两角,强烈对比的情绪使她看起来像个精神分裂。
她大声的喊出每一句台词,毫无逻辑的乱吼乱叫,在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失措感中,试图用声音来掩饰内心的卑微无力。
天花板的灯光忽明忽暗,直至一记雷声炸裂。
她回神看向镜中,泪水已然布满整张脸,愣愣地呆望很久。
仿佛间,她又回到了曾经,被所有人厌恶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