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简茗看到一大清早便臭着一张脸坐在饭桌旁喝咖啡的季晨默，险些便吓得跳了起来。
“你那么早起来吓人干嘛呢？导师见面不是约在下午吗？”简茗抚着差点被吓坏的小心脏。”岳灵呢？”
“被你的鼾声吵醒的。”季晨默顶着双黑眼圈郁卒地道，低下头啜了一口咖啡，好苦，果然不是她的茶。“岳灵跟其它演员见导师去了。”临行前对着她欲言又止像是情衷满泻，十足十像演早期琼瑶剧一般，害得她以为自己一觉醒来做了那移动了的盘石般的负心汉了。
简茗脸上不禁微红有点不好意思，可看着季晨默喝咖啡喝得面容扭曲又觉得很可笑。“对不起你啦，下一回，我关上房门开空调睡好了。”
季晨默对于简茗竟然对她的瞎扯道歉颇感惊讶，眼珠一转道：“那可不成。”
“为什么？”简茗皱眉。
季晨默一脸正色。“因为你打鼻鼾我就睡不好，我睡不好也就精神不好，我精神不好，自然写得就不会太好，到时候<<京华四梦>>不卖场，自然就是因为你啦。”
“……”简茗眼角抽搐青筋跳动，关心她干甚么？如此无耻之徒关心她干甚么？简茗心中受着良心的鞭挞，很是懊悔。
季晨默像喝苦茶般一口气喝完了整杯咖啡，然后放下了咖啡杯站了起来，瞧她这架式，简茗知道这龟毛的女人铁定是要去彻底梳洗一番，然后以最佳形态示人。
“不喜欢喝苦的干嘛找咖啡喝，喝你的巧克力好啦。”简茗忍不住挖苦道。
“今天我要以最精神的状态示人。”季晨默懒懒地道，洗着她的杯盘。
简茗心中想着待会第一次见到杨清，想起当年母亲简洁如何被她逼她无路可逃，杨盈又是如何排挤她的，心下不禁惴惴。
“不用担心。”季晨默忽然道，此时简茗才知道她已经洗完盘子回过头来看着她，脸上是罕有的认真。
“没有做错事的人，任何时候都可以抬头挺胸。”
季晨默搁下了这一句后，拍了拍她的肩膀后进了浴室。
我就在你的旁边。
简茗眼中莫名酸涩，想起今早她半梦半醒时，听到隔壁房季晨默在梦中发出的尖叫声，与那醒来时浓重的喘气声。
她不敢过去，隐约觉得那是季晨默背后最沉重的秘密，她不愿意让人窥见，以至于连她自己本人都不想触及，因此她只好持续发出鼾声，让她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
可一觉醒来，季晨默宛若无事人一般坐在这里，神态依然嚣狂。
季晨默，你究竟是谁？
***
季晨默一直以为，恶人就该有恶人的样子，獐头鼠目目露凶光是基本，耳后见腮断眉散乱为常貌，可她忘了一点，坏人不止有坏人该有的样子，还因为够坏所以一般都很有钱，搜刮了一堆民脂民膏后就有时间和金钱去装扮自己，特别是一个坏掉了的有钱女人。
坐在YTS电视台会议室的季晨默在凝视了杨清一分钟后，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季晨默只顾着看人没说话，简茗也一直死盯着杨清面前的剧本不说话，杨清神色怡然任由着季晨默打量，一时之间气氛很是无趣。
可她们一组的沉默，竟让全场也无人说话。
YTS电视台硕大的会议中放了好几张桌子让各组的编剧面见导师，明明满满的都是人，可所有人都在盯着季晨默那一组看，名编剧导师们隐隐觉得不安，学生们脸上却普遍带着幸灾乐祸的笑容，巴不得她们其中一个会率先站起来摔椅子掴巴掌似的，只有坐在角落的凌绫正在一味的数落她的副编把其中一份印出来的剧本搞丢了。
杨清见时间差不多了，知道所有人都在等着她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二人组，于是率先道：“简茗啊，跟你母亲认识了那么久，这还是第一次见你呢，你跟你母亲真像。”
简茗听她竟然还好意思主动提及她的母亲，愤怒之下死抿着唇，双手紧握着桌边，仍是死盯着那剧本不肯看她。
杨清瞧见她不愿意理睬自己，故意叹了口气道：“我也知道你一定对我有偏见，我听说你的母亲现在是一个自由身的编剧，写好了稿子便卖给小电视台？其实你的母亲当年与我同为副编，我又何尝不想帮她？可是她……唉。”
可是甚么？唉甚么？她的欲言又止是对她母亲最大的控罪，简茗终于抬眼瞪着她。“可是甚么？我母亲没有做错事情，都是你们……”简茗一阵激动，季晨默眼皮动了一下，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杨清知道所有人都在看着她们，脸上一副怜悯的模样：“你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孩子，这样不好。”
“年轻跟是非不分有甚么关系啊？”简茗恼叫着站起身来涨红着脸，脸上的热潮一波波地袭来，她从小到大母亲都叫她要低调要忍让，她自觉活得像个罪人，可她母亲不是罪人！
远处的凌绫也怒道：“年轻跟对错有关系吗？难道年纪大的说的话一定对啊？那这世上不需要法庭了，就凭年龄判决就好啦。”
季晨默一直低头盯着自己的膝盖，闻言微抬眼看了凌绫一眼。
杨清不管凌绫，仍是一脸同情地看着简茗。“你的母亲是个才女，她只是走错了路，不该跟秦菊一起抄袭，从<<京华四梦>>到<<凤舞九天>>，那都是别人的智能结晶啊，怎么能说拿走就拿走呢？可你母亲当年是秦菊的副编，屈于权威，也难免……”
“我母亲她没有抄！”简茗红着眼快要急得哭出来了，她看了眼周遭，其它在场的名编剧虽有人面现不忍，可却没半个愿意站出来的人，令她更是觉得孤立无援。
一直沈默得反常的季晨默忽然道：“你的意思是，不止是<<凤舞九天>>，连<<京华四梦>>都不是秦菊跟简洁编的，而是你跟蒋编写的吗？”
杨清本没有放多少心神在这寂寂无名的季晨默身上，此刻听到她问才装作惋惜地道：“秦菊跟简洁所编的不过十之一二，<<京华四梦>>的大部份剧情确然是我跟蒋姊姊写的……”
“你说谎！”简茗怒叱，季晨默眼睛一动，正要叫她不要激动。
终于要摔椅子掴巴掌了吗？打算幸灾乐祸的人脸上神色更是兴奋，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看着她们这一桌，此时会议室的门忽然打开，凌绫与赵学雅一阵错愕，竟是程深言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
正准备开口的季晨默也愕然了一下，随即又骂起他阴魂不散了起来，虽然不得不承认，他进来的时间是刚刚好。
“我只是经过进来看看。”程深言淡淡地道，在季晨默的瞪视下加上了一句：”代表程远。”随后自动自发地找了个离她们最近的位置坐了下来。
分明是在监视她不要乱了他程远的场！季晨默翻了一个白眼。
杨清的说话虽然被程深言打断可也已经达到了她想要的效果，于是正自得意着，顾忌着程深言在她也不好多说甚么，当下便开始翻起她眼前的剧本来，<<京华四梦>>四个大字鲜明地印在第一页。
杨清根本没有想过要认真指导她们的作品，于是便随意地翻了两页便叹道：“你们是有才华的，可毕竟太年轻，下笔就稚嫩了些，情感上的刻画也不够深入，不能够帮助演员掌握到演员的心理状态，这剧本距离完成还要下好一番苦工去修改，不过没关系，我会好好的指导你们……”
“那是你二十五年前写的剧本。”季晨默冷不防地道。
“对话也略嫌生硬……你……”隔了好几秒季晨默的说话才传入杨清的耳中，握着剧本的手顿时抖了一抖。“你……你说甚么？”
季晨默笑容可掬地道：”那是你二十五年前写的剧本，二十五前由梅雪，傅兰，凌竹还有秦菊演的剧本。”她的表情像是刚刚看到老鼠的猫，回复回平日的嚣狂，只等待着下抓的那一刻。“就是你刚刚说的，你跟蒋编写的剧本啊，<<京华四梦>>的原剧本，既然有八成到九成都是跟蒋编写的，你怎么就一副没有看过的样子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