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爽,不知何时,从某一时起,我的生命就陷入了一种莫名。
初始,浑身精力无限,心中有团火,遇见什么都烧起来。那时有大把欲望,今天看来的奢念和幻梦在彼时似乎都转眼可实现,于是愈加大口贪婪着文字,并在不经意间时时迸发出微弱的火焰。后来大脑和心脏变成饱和,慢慢又沉寂,原本的火冷却,向石头靠拢,大量的年少愁绪藏在里面,抑制不住就悲从中来,可流不出眼泪。
于是时间在我这里就像是随波逐流的牢笼,我在里面,一切在外面。一点点的,那块石头便成型,一阵儿是轻飘飘的,一阵儿又压死在心头,然后接着就都变了,从前的脑子那里变成了雾气,生活中的所有都从一头冲进去,又从另一边跑出来,但凡能有一丁点儿夹带了一丝丝迷雾,都变成水笔中的水,变成笔尖落纸的字,纷纷表现出波澜不惊的表情和表情下向死而生的心。后来我总形容这块石头,是枯井底干燥又寒冷的石头,是马里亚纳海沟淤泥最深处的尘埃。
石头以我为家,我以牢笼为载具,时间在外面把短暂的大学碾进海底。我喝了很多酒精,咽下很多烟草,它们都曾试图带给我快乐。而我与马塞尔太不相同,他觉得痛苦是他最好的日子,开心的年头儿都是虚度,可痛苦与生俱来,快乐才是人生意义,我却迟迟找不到意义,在涓涓细流和滔天巨浪中都找不到。随着身边每一个诗人朋友和酗酒之徒的衰老,自己愈发坚硬、干燥、冰冷、置身事外的疏离,我渐渐觉得生活一定在别处,开始更加频繁思考生死的转换,期待十八岁之约的到来,想要坐在西伯利亚寒冬树林中的木椅上孤身等待。我已做好了所有准备,妄图真的以义无反顾为代价去探寻某种生命的隐秘。
可如今,这一切戛然而止。
你在我们的凛冬出现,走来时烟草的味道四散而去,那是令我快乐的味道,然后无数酒精从酒瓶中洒落,坠入口中,淋湿身体。在某刻,我会觉得,那石头开始变得温热并潮湿,马里亚纳深处的黑暗中也涌现点点星光,我迫切的想把你拉入牢笼,让时间的海去他妈的,我要和你在里面,一切在外面。
你是我久寻不到的意义,让十八岁变成了笑话。而生活确在别处,它跟随着你,你在哪里我的生活便在哪里。我也不再在乎那些在我脑海中匆匆穿过的一切,它们借我之力所留下的文字苍白无力。我预感那石头终将重归火焰,灵魂重返年轻的同时,我会与你一起衰老,步入诗人朋友和酗酒之徒的后尘,我曾经万般不屑于此,但此时,我渴望着。
帕斯捷尔纳克在一九二七年的春天曾写到自己的嗓音,那也是我的嗓音,是同一辆被截停的火车,而那时的茨维塔耶娃便是你的姓名,是俄罗斯漫长的国境线。你知道,我的脑海是无数云雾,我想见你,便要拨开云雾,但我愿如此,我愿变成那辆无法鸣笛的火车。我既要拽你入牢笼,也要大步走向你,我想我们一起沉入海底,我会抱紧你,周围的海水都燃烧起来,照亮全部深渊,也照亮你,从那一时起,我的生命就陷入你。
“...”
2020.5.26 太阳雨
球球与肉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