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依然在呆愣愣地握着手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却好像没有焦点。
“叮铃铃,叮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李靖瞬间惊醒,他手一哆嗦,差点将手机直接扔了出去。缓了一下,回过神来,点开手机,是微信上钱德多的对话框在闪烁。
钱德多:“师傅,经理那边通知你过年不用值班了吧?春节放完假回来咱就去跑山啊。节前你先忙你的事就行了。(开心)我妈非要春节假期这几天带我出去转转,正好我也想顺便偷下懒,嘿嘿......师傅别介意哈,回来保准更加卖力地干活。年后见撒!(坏笑)”
钱德多一次性发了很长的一条消息,李靖确实一点心情也没有,随意地用眼睛扫了一下。知道钱德多要出去旅游,跑山节后比,心想也好,烦心事少一件是一件。
对于和钱德多再次比试,李靖其实是很抵触的。他很清楚,结果无论输赢可能都不会太愉快,最终只是一个关于取舍的选择题而已。
叹了口气,李靖简单回复了一个“OK”。
钱德多:“好勒,师傅!说定了哈!拜拜!(耶)”
将手机随意地扔在一边,李靖低头闷声吃饭。以往吃着特别焦香酥脆的烧饼在这一刻他的嘴里却是一点味道也没有,猛地仰头将碗里的最后一口汤喝完,剩下的一角烧饼也是囫囵塞进了嘴里,使劲咀嚼了几口咽了下去。
从口袋里掏出几张钞票轻轻放在桌上,李靖对张蓄辉淡淡地说道:“走吧......”
在撩开门帘正要迈出饭馆时,背后钟伯忽然叫住了李靖。
“天王!”
李靖一拂额头,心中叹道,“果然还是定力不够,就这样便乱了心神,临走时竟然忘记给二老打招呼了。”
暂时拂去心中的种种思绪,将嘴角使劲向上扯了扯,挤出一丝微笑,李靖转身冲着钟伯笑道,“钟伯啊,我们俩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江婶熬的汤还是那么好喝,哈哈哈......”
钟伯表情凝重,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忽然开口问道:
“天王......你们也该春节放假了吧?”
“额,对,今晚经理还在说春节假期值班的事情,过几天就可以回家了。”李靖笑着回道。
“好,好啊,难得春节有时间,回家多陪陪父母。”钟伯继续说道,神情却显得比之前多了一丝沉重。
“当然,钟伯,走了哈!”
李靖和张蓄辉两人走到马路边伸手拉着出租车,李靖幽幽地说道,“怎么感觉今天钟伯也很怪!”
张蓄辉说,“李老师,我觉得钟伯是个有故事的人。”
“哥早就知道他是有故事的人。听说之前在牢里蹲了三十年,这才出来没几年,无儿无女,和老伴江婶在这庐城开个小饭馆混生活。不过不知道当年是因为什么进去的,老两口挺不容易的。”
李靖有意想将自己从刚刚那令人窒息的末日气息中抽离出来,便聊着钟伯的话题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需要保持自己清醒的头脑,不能自己过于陷入某一种情绪,否则可能导致做出错误的判断,以致犯错。
钟伯身上是有些神秘的,李靖在刚认识这个老爷子时,就觉得他和别的饭店老板气质完全不同,或者说和别的老年人也是大不相同,总感觉哪一不太一样。后来接触多了,才知道老爷子蹲过监狱,但是显然老两口都不想在这个话题上深聊,李靖也不会冒冒失失地去揭这个伤疤。
甚至有时候李靖对老爷子还有种世外高人的错觉感,时而内敛深沉,时而眼含锋芒,给人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又仿佛那锋利的眼神能够刺穿一切。当时李靖猜想,估计是因为老爷子年轻时阅历比较丰富,又在监狱里磨砺了这么多年,洗尽了世间沧桑,所以才会形成这种气质吧。
拦下了一辆路过的出租车,李靖让张蓄辉坐车回去。
最后李靖又嘱咐道:
“我就住在这附近,走几步路就到家了。你路上小心,恩,还有关于那些事再有什么发现及时联系我,我自己也会留意的。在没有确凿证据前不要到处乱说,被人当成疯言疯语还好,但若是传到警方那里说你造谣乱世就麻烦了,这种事可大可小,你自己小心点。”
“好,李老师,我会注意的。谢谢你!这件事我会查个明白的。您也小心,再见!”
“恩,再见!”
招招手送别了张蓄辉。周围重新安静了下来。李靖低着头,慢慢走着,一道道讯息、声音、图片、影响等等在他的脑海中不断闪过,相互之间不断地交叉在一起,又形成新的画面,一个新的世界蓝图如飞旋地积木般在他的脑海中快速构架。
脚踩在地面上,积雪被压得嘎吱吱作响,仿佛一扇沉重的大门在被人慢慢地推开。
如果这个世界真的要变天了,自己该怎么办?自己的家人又该怎么办?
有时候我们总是会觉得事情离我们还很远,但是有时候,即使是一只蝴蝶无意间的一次煽动翅膀,也有可能在遥远的另外一个地方引起一场毁灭性的龙卷风。
更何况,此时已经不是一只可有可无的小蝴蝶在煽动翅膀,而是死亡漩涡已经在天空中盘旋,乌云正在不断笼罩,闪电已经在发出低吼,人们竟然还以为只是多云而已。可笑,说不定下一秒就会乌云压境,飓风降临,暴雨倾盆,闪电轰鸣,在屋外“裸奔”的我们将无处藏身,说不定会被下一秒霹下的闪电瞬间击为烟尘。
李靖只是一个普通人,如果说他这过往的二十多年的成长历史中有什么过人之处,他肯定会说可能就是努力吧。
上学的时候当别人在玩游戏时,他在看书学习;当别人在瞌睡做梦时,他在看书学习;最早一个到学校,最晚一个离开教室。从中学开始,便每年都是学校全年奖学金获得者,同学们以为他是天才,但这是他用无数个白天与黑夜换回来的。
工作后,他依然是最努力的。本职工作做完了,学习其他知识,拓宽自己的职业技能;早上首先到办公室,晚上被门卫赶出办公室。没有背景关系,他却是同批同事中中的晋升最快的,甚至赶超过了很多老同事。从一个可以被任意调换的普通员工,到他的作用无可取代。不是他的位置无可取代,而是他无可取代。这一切都是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换回来的。其实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经理的位置,每年总会有猎头来找他。但是他舍不得在这里认识的这帮兄弟,在这个时候李靖最会笑自己果然还是感性胜过理性。
他的梦想很简单,只是想有个幸福的家。
但是如果世界真的大灾变,甚至国都会覆灭,人类文明可能随之土崩瓦解,他的家的梦又该何去何从。
在神的面前是没有公平的,自然规律的演化过程就是一个永恒不变的弱肉强食的主题。但是人类文明的发展是个逆天的过程,人类追求公平,追求共和。很多时候人类的爱比神的光辉还要耀眼。李靖是个彻底的无神主义者,因为他坚信这一切。
那这次灾变是因为人类的逆反导致神要降临天罚惩戒人类,又或者是什么原因?
钟伯的话在他脑海中不断回荡,“回家多陪陪父母”,他已经一年没过回家了。
虽然每年都是过年才回家一趟,每当那个时候他对家的思念也会格外的浓厚。但是这一次,他想此时此刻就回到家里,看看日益年迈的父母,一切是否安好,看看家中新的希望那个顽皮的可爱他小侄子是否在茁壮成长。他们欢欣的微笑是李靖心中最火热、最耀眼的太阳,可以融化一切寒冰,驱逐一切黑暗。因为有他们,李靖无论每天过得多么辛苦,第二天起床都会充满动力地开始新的生活,创造新的未来。
不知不觉间,李靖又摸向了兜里,但是要拿的并不是香烟,而是手机。翻出里面一张存了很久的照片,那是好几年前照的全家福,侄子刚刚出生,那时父母脸上的皱纹还没有这么多,这么深,那皱纹每一道都是岁月的车轮在他们身上所留下的深深的印记。
“回家吧,孩子!”这是李靖毕业第一年工作时父母常对自己说的话。
每一次父母想见见他和他视频通话时,他都是在工作中,甚至有几次半夜了老两口实在是想儿子了,视频时他依然在工作中。最后母亲总会心疼地说:“回家吧,孩子,在家也很好,我们不需要你挣多少钱,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的就很好。大城市里的生活太艰辛,物价太高了,我们消费不起。”
每当这个时候李靖就会说:“没事的,妈,您别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在城市里都这样,你看看外面,我给你照照,都亮着灯呢,都没休息呢。我在外面工作和你们在家种地一样的,都是挣钱养家。小时候是你们养我和哥哥,以后是我养你们!”
母亲当然知道大城市里生活的人不会像他们在农村晚上八九点钟就会上床休息,每当看到李靖在辛苦加班时她总是会很心痛,但是她左右不了孩子的命运,只能让自己过得好一点,不给孩子添麻烦。
没有以往的任何一个时刻比李靖此时对家的思念之情更加浓厚,也许这就是华国人身体里所流淌的血液吧,家的地位永远是第一的。
手指有些哆嗦地敲击出母亲的手机号码,电话播了出去。
“嘟......嘟......嘟......”
过了好一会儿,电话那头终于接通了,传来了一声有些困倦的声音。
“喂,小靖啊......”
“妈......”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啊,又熬夜!本来我和你爸打算这两天给你打电话问问过年放假的事的,但是白天有事耽搁了,刚歇下来,一看时间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了。你倒是自己打过来了,哈哈哈......所以说母子连心呢!”
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显得苍老了,但是每次听到李靖的电话都是那么高兴。
“我爸呢?”李靖轻声问道。
“睡了,喝了一肚子酒,躺到床上就睡着了。”电话中的母亲声音中隐隐有些担心地意味。
李靖有些纳闷,怎么父亲忽然喝酒了,还喝这么多。
“我爸他身体不好,不是要戒了吗?怎么还喝这么多?”
母亲叹口气道:“唉,每年过年他们宗亲那一帮子不都要聚一下吗?今天你爸过去吃饭,中间大家聊到孩子的婚事问题,各个都有着陆了。就只有你,都快三十了,还没有女朋友,你爸他心里着急啊。”
如果是往年家里聊到这个问题,李靖总会反驳几句,但是今天他却有些沉默了,“妈......对不起,让你们二老操心了。”
李靖声音开始有些哽咽,“咳......”了一声,强自压下心神,抬高声音转移话题道:“妈,我票已经买好了。后天晚上回去,第二天一早就到家,然后我们一起去集市买菜,我要喝咱家的羊肉汤。哈哈哈.....”
“哦!后天就回来了啊!好!好!到时候我和你爸去车站接你。放心,当天咱就把羊肉汤熬出来,妈知道你爱这个,哈哈哈......”
李靖说过两天就要回家了,电话中的母亲显然非常高兴,甚至可能此时已经在心中盘算接下来要如何安排李靖在家的生活。好不容易回家几天,一定要再多弄几个菜,多吃多补,好好吸收家乡的营养,才能茁壮成长。
“妈,您早点休息吧,我先挂了!”
“好,小靖你也早点休息,不要总是熬夜,对身体不好。”
最后电话中的母亲又郑重嘱咐了一句,才恋恋不舍得结束了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