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一起来数：10、9、8、7、6、5、4、3、2、1，新年快乐！”荧屏上，春节联欢晚会的主持人正在倒计时。而此时，阔山县公安局指挥调度大厅里，两层楼高的LED大屏幕上，底部有一块80英寸的屏中屏，正播放着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其他地方则显示着几十个来自全县各个治安卡点、天网监控传来的图像信号。
白平今天特别用发泥把头发抓了一下，看起来更加帅气了，今天过节嘛。他从操控台机位上站起来，大步走到局长跟前，由于个子高大，显得有些摇摆。俯身请示道：“叶局，市局指挥调度要开始了，我们把信号切过去吧？”
叶局长也是个子十分高大的人，喜欢全马、健身、游泳、篮球，出去检查的时候也喜欢带着白平。他盯着大屏，面无表情地点点头。
白平直起身，走出会场，憋足劲儿，一字一喊地对着办公楼的天井，大声喊道：“楼下的……12点了……上来喽……开会咯！”一米八五的他，在寂静而空旷的夜里，声音显得更加洪亮。
然后，马上就能听到各楼层传来推椅子的吱呀声、关门的嘣咚声和嘟嘟嘟的跑步声。
白平返回大厅，走到会场前台右侧的操作台机位上，把信号切换过去。
整个大屏所有监控视频，包括中央电视台的晚会，全部被隐藏起来，只留下市局指挥调度大厅的图像。再过几分钟就要轮到阔山报告社会治安情况。现在，大家都在静静地听着其他分县局局长的报告。
白平是阔山县局里唯一的科通民警，专职负责整个公安局的网络通信维护。每年这个最关键的调度会都是由他来负责通信，从来没有出过错。
而今天，端坐会场调控机位上的他，看起来有些焦躁不安。
这并不是面前的领导们超强气势，给他产生的压力和紧张，而是他裤兜里的手机一直不停地震动，给他造成的烦躁感。
他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他不敢接、不想接、也没有必要接。
上面马上就要调度他们县局了。他小心地用手扶着椅子扶手，半蹲着站起来，轻轻地用小腿肚把椅子往后抵，深怕推动椅子的时候发出刺耳的声音，引来领导们的注意。
现在他能站直了，把双手捂在肚子前，按住自己有些微翘的小肚腩，轻声地向会场所有人提醒道：“请各位领导，请把手机调到震动，市局马上要调度我们了！”
几秒后，视频调度过来了，大厅里响起洪亮的指令：“阔山县局，请报告一下社会治安状况！”
只见叶局长用浑厚有力地声音报告道：“报告市局，我县社会治安大局平稳。我们将坚决按照上级要求，打赢新冠病毒防疫狙击战！请领导放心！”
说完，会议接着调度下个区县了。
大厅里，参会人员放松了起来。但是现在会议还在进行，大家都在等着散会，然后回家去。
这会儿，白平才拿出自己的手机看。果不其然，又是自己老母亲打来的，就这几分钟的功夫，已经是11个未接来电了。
今天家里的老太太不知道怎么回事，心神不宁，一天到晚不停地打电话，打了不下三百个了，就问一句话：“你在哪里哟？”
虽然会议在进行，不过接个电话是没有问题的。
当他正要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又开始震动了，他虽然非常不耐烦，但是还是要装出在接工作电话的样子，用手捂着嘴巴，用一米之外听不见的吐息音说道：“给你说，我在单位上！”老太太只要听到儿子的声音了，就会把电话挂了。
十分钟后，调度会结束了，人们也散去。不过，他还要继续在大厅里值守，把上级新推送过来的指令逐一核对，然后再分派下去。
没几分钟，老太太电话又来了，还是那句话：“你在哪里哟？”
现在偌大的大厅只有他和后面两个110接警的辅警在，他不用顾忌什么，便极不耐烦回答道：“我在办公室，你到底什么事？”
“又是你一个人在值班啊？我的儿好可怜啊！”老母亲带着哭腔继续问道。
又听到这里，他便要歇斯底里了，在这个大年初一第一个小时、第一个时刻、第一个电话里。
他压低了声音朝他妈吼了起来：“你又不是没上过班！你又不是没值过夜！你又不是几天几夜上山下乡没回过家！你这这个样子，弄得我压力很大。你不要一天到晚问我在哪里，一天到晚叫我不要加班，一天到晚催我下班赶紧回家！我一个大男人就是窝在家里喂奶娃儿的？就是下班赶紧回家给奶娃洗屁股的？说出来都不怕人笑！你看看人家岳飞的妈，要儿子精忠报国，你看看你，就知道要儿子赶紧回家！以后你外面去打麻将，别说你认识我，我没你这样丢脸的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