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一个卖花小孩拦住,他看起来也就十岁出头的样子,已经出来挣钱了,而我,二十岁了还没能有作为,甚至还即将离去,顿时一股愧疚和怜悯油然而生,我给了他钱,还多给了一些,买了一支花,这花是一朵玫瑰,并没有刺,很温柔,闻起来也很清香,我怔了一下,我买来这朵花,是用来做什么的?这时我发现旁边站着的小雪,她看着我,没有说话,我突然想起刚刚小孩说的,情人节要到了,让我给我的女朋友买朵花,这句话有两个疑点,情人节是哪一天,我女朋友是谁,
“你知道,情人节是哪天?”
我问小雪,她低了低头,笑了笑,
“不知道。”
一种欲擒故纵的表情被她显露无疑,我想着,她确实是个千金,竟然连情人节是哪天都不知道,
“巧了,我也不知道。”
我继续说着,她有些意外,转而有些失落,两只靴子反复落地,发出“咔嗒咔嗒-”的声音。
“你冷吗?”
我问她,因为其实我火力很壮,就算把大衣给她我也不会很冷。
“嗯……有一点,”
她说着,嘴里的哈气呼出来便凝结成雾,确实,今日的温度较前两日有些过于寒冷,
我刚要脱下大衣,却被她制止了,她伸出手指,
“我想要那个。”
她脸颊更红了,我顺着手指看过去,那是我刚买的那朵玫瑰,难道红色的玫瑰哪怕一点都比宽厚却是黑色的大衣要保暖吗?我又陷入了困惑,将玫瑰递给她。
“其实我更喜欢梅花,还有……”
她看着我,
“情人节是二月十四号……傻子。”
她叫我傻子,上一次这样被叫还是小学,那时候我不怎么好好学习,所以成绩很差,老师有时候被我气到了就会叫我傻子,但我不太喜欢这个称呼,所以从他们叫过之后,一直到高三,我的排名便没有出过全班前五。这次,她叫我傻子,是因为我哪做的不好吗?我自认为我还算机灵,很多事情也能办成,为什么要叫我傻子,我懂了,眼神一亮,
“我会记住情人节的日期的。”
我扭着头,朝她说道,
“我也很喜欢梅花。”
我强行补充着。
她仿佛没有在意我这句话,而是笑着,看着,捧着那朵无刺的玫瑰。
没多久我们就上了巴士,一路向城外驶去,看着周围从林立如树的高楼变成了平旷的农田,灰色变为了蓝色和黄色间隔一线的光景,偶尔可见几个村落小房子俨然错落有致。我知道,我们快到了。
下了车,呼吸的空气带有泥土的气息,与小镇不同,这里并没有树林,也没有山,有的只有土坡和农田和屋舍。
“这空气要比你们那强太多啦。”
小雪开心地笑着,脸颊上露出两弯酒窝,我的心空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她的笑声和平时不一样?或是声音引起的振动影响我的窦房结对我的心肌细胞进行了一次期前收缩既而导致了代偿间歇吗?
诚然空气很新鲜,和城里的乌烟瘴气高下立判。
“叶三,你带相机了吗?”
我承认我走神了,下意识说了一句没有,后来我才发现,手机是有拍照功能的,但怕她搞出幺蛾子,便没再提起。她眼中转瞬即逝的一抹失落被我捕捉到,心有点痛,这到底是什么感觉。
走着走着,便走到了富田村,这村子真的很小,很破,不知道为什么叫做“富”,可能是一种美好而不切实际的奢望吧,正如马太定律,翻身,对于一个命运已定的人来说比登天还要难。我站在土坡上望过去可以看到边际,大约也就,二十户人家吧。
这个李小姐家的房子可能是全村最大的了,我站在门前,发出这样的感慨。
“咚咚咚-”
我轻轻敲了三下门,小雪跟在我身后,揪着我大衣的帽子,有些紧张。
屋里久久没有回音,我才发现大门其实是虚掩着的,轻轻推开门,门发出“吱呀-”的声音,我让小雪在门口等我,我先走了进去。
正对面是一个老妇人,头戴着纱巾,手里捧着一包用布裹着的东西,坐在椅子上,正对大门。
“您好……”
我向前探去,顿时发觉不对,老妇的嘴是被堵住的,身体也是被捆在椅子上的,我回头看向小雪,向她比出“安静”的手势,她点了点头,我才让她也进了屋,她一看到这般景象还是止不住要大叫,但她及时用手堵住了自己的嘴,真是顽强的器官。我静步走到老妇人面前,甚至还怀疑了一下手里捧的是不是炸弹,这样一接近我更震惊了,这是我去小镇的火车上坐在斜对面的老阿姨!就连手里的包裹都一样。
“大妈,您还记得我吗?”
我轻声向她问道,她没有回答,眼神有些飘忽和迷离,
“您怎么了?是谁这么对您的?”
我继续问道,说着就想解开了捆在她身体,手和脚上的绳子,之所以没有先把嘴里塞的布团拿出来,是怕她乱叫,小雪也赶忙跑过来,
“你们给我住手!”
突然一个大嗓门吓得我一踉跄,也吓了小雪一跳,我下意识站在她前面,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里屋中走出一个比我还要雄壮的男子,还有一个皮肤黝黑,像是干农活的女子。
“你干什么的!谁叫你们进来的!”
男子向我吼道,我一眼望去,他大冬天穿的黑色短袖,肌肉将短袖撑起来,短袖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压力。
“您好,我是火少出版社的记录员,想找一下李小姐。”
“我就是。”
男子身后的小巧女子走出,
“原来是出版社的人,老公你又把人家吓到了。”
李小姐快步走过来要和我握手。
“他随便动咱妈!”
男人继续嚷着。
我没伸手,她愣了一下,我问道:
“那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位老人就是令堂。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我声音嗓门也不自觉地提高了,但好像在提高过程中劈了一下,这肯定是比不过那肌肉男的大嗓门了。我都可以听到小雪在我身后发出“噗呲-”的笑声。
“您有所不知啊,这样,我们进屋说。”
她和我指了指里面的一间屋子,确实这大厅虽然很大,却没什么可以坐下来的地方,很空旷,故而老人和这把凳子,也显得尤为突兀。
我看了一下小雪,她仿佛知道我的意思,点了点头,解开了老人的绳子,
“哎哎,都说了别动我妈!”
肌肉男直接走过来伸手抓小雪的领子,但最终手腕还是被一只黝黑的大手攥住了,
“别动她,想继续聊,就先把老人放开。”
我声音有些颤抖但刻意压的很低所以不容易被察觉,他的手劲儿真的很大我差一点就没拦住。
“嗯老公,让他们把咱妈解开吧,今天也应该不会再犯了。”
女子依旧平静,仿佛习惯了她暴躁的老公。
“这样,您可以和我进屋说了吧。”
她笑了笑,将耷下的一缕头发撩到耳朵后面。
我让小雪在外面陪老妇人坐一会,我和肌肉男随女子进了屋。
“我父亲前两年走了,我母亲就有些受打击了。”
女子坐在一把椅子上,她老公躺在后面的床上看手机。她给我倒了杯茶,示意我坐在她对面。
“手里拿的,是我爸的骨灰。”
她继续说着,喝了口茶。
“所以还坐火车去了趟北边?”
我问道。
她回应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男人从床上坐了起来,
“出版社告诉你的吗?”
“不,是我恰好也在那趟列车上,你母亲就坐在我斜对面。”
我看着她,试图告诉她我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所以她去北边干嘛?”
我追问道。
“她想去玄山,”
我怔了一下,难道她想说……
“她觉得我父亲成了什么怨灵,得见她一面才能心安,就是封建迷信。”
如果说是三天前,她说出这番话绝对是一派胡言,但现在,我果然猜到了,那玄山太诡异了。
“所以她经常出走,我们拦都拦不住,只能把她捆起来了,急了的时候还认不出我们,手头有东西就会砸,哎,要不是……”
我看着女子,她停顿了一下,
“听说您也命途多舛,是有个身体不好的老父亲是吧。”
她仿佛刻意在转移话题以防我继续问下去,
“是。”
我回答道,趁怜叔不在可以疯狂用他当挡箭牌。
“那为什么不带父亲来,而是让妻子随行了?”
她又问道。
妻子?我想了想小雪,笑着摇了摇头,
“不,她只是我的一个朋友。”
女子也笑了,
“哦那是我误会了……”
“叶三!阿姨这是在干嘛!”
屋外传来小雪的叫喊声,肌肉男腾一下从床上站起来,我抢在他前面出了门,发现小雪前面的老妇跪在地上,骨灰放在她前面,朝小雪拜着什么。
“大娘,您先起来。”
我赶紧跑过去,和肌肉男一起把老妇人搀回椅子上。
“我知道……你们……都是,内部人员,我丈夫的事,就靠你们了。”
老妇人经过这样一闹腾有些气喘嘘嘘。我有点不懂她在说什么,我看向小雪,她眼神有些躲闪,
“你身上有没有一枚硬币,上面刻着字呢,你们是我丈夫需要的人,请务必帮他解脱。”
老妇人说着又跪到了地上,我看着,想了想不能什么都不做,
“好的您放心吧,都交给我们好了这样您可以起来了吧。”
我虽然没有听太明白她在说什么,我确实有硬币,但都是流通货币,也没什么特点,就算她说的是那个拐棍老头给我的那枚,在我身上揣着,她也没可能发现,八成又是在自说自话了,果然她听完之后消停了很多,转而抽泣了起来。
“我丈夫死的时候,是睁着眼睛的,他肯定还有话想说……”
老妇人弯着腰,眼泪滴到面前的布兜子上,留下一个又一个斑驳的水渍。
“您要坚强,我现在还得着癌症呢,医生说就二十多天活头儿了,这不还是出来陪您聊天来了么。”
我靠近她耳边,轻轻说道,确保女子夫妇是不能听见的。
老妇愣了许久,看向我,她可能认不出我了,转而又朝着小雪跪了下去。
“我母亲好像患精神分裂症了,上次大夫简单做了个检查。”
女子抬了抬下巴,补充道。
我点了点头,示意小雪准备走了。
“小伙子。”
老妇人叫住我,我回头看向她,她声音颤抖,脸色虽蜡黄却泛起一抹红润,她打开了布兜子,做出了惊人的举动。
“妈!”
女子看着打开那个盒子的老妇人,喊道,说着便跑过去拦住老妇人,
“你让开!你是谁啊,我要把这东西给我老伴。”
老妇人突然叫着,推开了女子,女子一个踉跄,她从没想过自己的母亲还能有这么大力气。
“伸出手小伙子。”
她从里面摸了一会,我伸出手,她把一片物体放在了我的手心里,放的很严,一丝不漏,
“送给你了。”
这是一片桃树叶,呈枭眼型,还依旧绿着,上面的灰和阴气并没能带走那份生机。
其实不难看出,这对夫妇对于他们的母亲还是倍加珍惜和关爱的,虽然我一直觉得一个人活着最重要的是他的意识形态,如果失去了思想和记忆,这人便如空壳,但可能这便是情感吧,哪怕是为了空壳,也要拼命去守护,哪怕知道灵魂已经淡忘,却还要用心守护肉体,这就是人类吧。这次也没白来,老妇在我们要走时,还祝我们成功和她丈夫见面,看来应该不会再私自离家出走了。
我看了看表,四点,还有一些时间再回去吃完饭也不迟,
“喂。”
在田野中间,我叫住走在前面的小雪,她依旧很开心,可能自然环境的舒爽也会影响一个人的心情吧,她回头看我,笑着,我喜欢黄昏的阳光,把天空打得璀璨,能清晰分辨出光里面是有好几束,照耀在她脸上,面颊依旧红着。
“我发现,手机可以拍照。”
此时李小姐家里
“哎,要不是为了这点拆迁款和遗产,谁愿意管这拖油瓶。”
“害,你也别那么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