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不知多久,门内响起了一个声音:“贺先生让你进去。”
这声音惊醒了半梦半醒的顾思,她的大脑已经嗡嗡作响,迷糊地跟着佣人走进大门,穿过客厅,登上楼梯,进了一扇门。咚!关门声震得她双肩微抖了一下,她才看清幽暗的灯光下分明坐着一个人,他双眼迷离,像是半醉的样子,盯着手上的酒杯,唇角勾着一抹笑,却又不似笑。站在了他的面前,顾思的嘴像被打了结,看着他总能让她说不出话来。
那沉郁的眼神终于抬起,对上了她的,让她打了一个冷战。“说吧,你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我……你……”顾思咬了咬嘴唇,“贺先生,请问你认识我吗?”贺墨卿的眼神直勾勾地审视着她,一刻也不离开,看得她心里发悚,眼神不觉移开。
“哼”这次他是真的笑了起来,仿佛她说了一个非常可笑的笑话。
是的,她只是想再次确认自己这荒唐的猜测是否真实,贺墨卿,一个上海滩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会有闲心来折腾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现在,她确定了。
“所以说,杨家米铺,我哥,药材铺,甚至我的面摊真的都是你设计的?”顾思越说越激动,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流过泪的眼眶此时越发红。
贺墨卿笑而不语,看着她说下去。
“所以,我现在站在这儿,也是你计划之中的事情?”顾思的思路越来越清晰,脸涨得通红,“你故意趁我探望哥哥的时候到巡捕房来,让我知道你就是贺墨卿,故意让我找到这里来在你的大门前像疯子一样咆哮一晚上,你为的是什么?就是想看我的出丑的样子吗,现在你看到了?我的人生彻底被你摧毁了,满意了?顾先生?”顾思真恨不得上去掐住他的脖子,撕碎他那得意的笑。
“你也不蠢嘛!”贺墨卿笑着,喝完了杯子里的酒。
“这到底是为什么?我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你,这几年你在我的面摊里,我们之间从未有过交谈,我何德何能能得罪贺先生你?”顾思回光返照般地歇斯底里了起来。
贺墨卿放下酒杯,微醺的脸上散发出迷离的笑,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地走近顾思,那窒息的气氛吓得顾思倒退了几步,他把顾思逼到墙角,让她退无可退。一只手腕压在墙上,俯下身子,用几乎耳语的方式对顾思说:“我就是很好奇,一个,为了给哥哥娶老婆,为了自己的……理想?愿意献出婚姻的女人,当她遇到这种种事的时候,会献出自己的什么呢?”贺墨卿的嘴唇几乎贴到了她的耳朵上,氤氲的热气掺杂酒气包围着顾思,让她头皮发麻,她拼命地侧过头,试图不让他再靠近自己。
就是这样的理由,为了好玩?有趣?这就是有钱人的理由,一个让她做梦都想不到的荒唐理由,顾思没想到,最后见他的那一晚会为自己埋下那么大的祸患。
“你想要什么?”顾思的声音开始颤抖,在贺墨卿的压迫下她几乎无法呼吸。
“你觉得你还有什么?”贺墨卿的手暧昧的从她的脸蛋一直滑向脖子。
是的,她那天跟顾墨卿说过,她还有青春,还有一副年轻的身体,这也是她唯一的一点资本。
“流氓、卑鄙!”顾思红着眼眶,咬牙切齿地咒骂道。
贺墨卿顿时浓眉一蹙,单手箍起顾思的下巴,迫使她看向自己:“我做过的比这更卑鄙的事多了,你想不想试一试?”眼神几乎要灼伤顾思,顾思的双颊被抓得生疼,她能想象,贺墨卿才三十出头就坐上现在的位置,不知道是踩着多少人上来的。惹怒了他可能遭殃的不止她一个,她全家都得陪葬。现在不就是吗,她在他面前就像一只小臭虫,轻轻一捏就死了。
顾思瞪大着绝望的双眼,泪眼朦胧地望着贺墨卿,水灵灵的眼珠像闪亮的墨玉。贺墨卿仿佛醉在了这一碧深潭里,情不自禁地吻了上去。那轮廓分明的嘴唇像一把火一样炙烤着顾思,可是她却逃不掉,那双有力的大掌紧紧地扣住她的双臂,力气大得她无法动弹。贺墨卿的温热在她唇边游移、摸索,细碎又深沉,忽轻忽重、吻得缠绵悱恻。顾思挣扎,但是没有用,反而让贺墨卿的吻索取得更深入,她感觉自己像一只猎物,被饿狼尽情地啃咬,无力反抗……几乎过了一个世纪,他才移开嘴唇,用额头抵住顾思的额头,喘着粗气,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这种气息顾思是那么陌生,在她印象中,他的味道是那种暖暖的,带有面汤香气的味道。那种味道让她安心。可现在缠绕在她脸上的是一种夹杂着烟草、烈酒的……男人的味道,这让她害怕。她过去总天真的以为嫁给杨成瑞,只是让自己换了一个称谓而已,她没想到的是这不仅仅是从顾思变成了杨太太,而是从一个女孩变成了一个……女人。她要承受多少夜晚被一个自己不爱的人抱着的痛苦。
贺墨卿推开了她,转身走到窗边,深深地吸气、呼气……
顾思被这个吻吓傻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比看见街头火并,看见流氓砸她的摊子更让人恐惧,她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又过了一个世纪……
“你走……”房间的那头响起了一个沙哑的声音,“……还是留下……你自己选择……”
卑鄙!
顾思紧咬着嘴唇,几乎快咬出血来了,她有得选择吗?
她走了,他会放过他们吗?
顾思站在原地,瘦削的肩膀不停颤抖着,眼泪不听话地流淌着,流淌着……她恨她的眼泪,这让她的懦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这仿佛在告诉他答案。
贺墨卿转过身,伸出修长的、骨节分明的手,看着顾思,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