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阿云也学着他这个样子,回道:“太医馆,刚才手打疼了。”
“没事吧?”
“只是好玩呢。讨了些好药。”薅羊毛薅到皇宫里了。
“你为何要出手?”段阿婵忍不住问。
“咳,他出言不逊呗。”
“那可是皇子!”
“我知道啊,所以现在趁着年纪小,以后长大了就打不得了。”小孩子从来不需要掩饰自己的情绪,也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段将军听着,怎么觉得自己养了个胆大包天的女纨绔?愁人哦。
午宴过得倒是风平浪静,唯一的不爽就是拍马屁的人太多,每次一个人对皇帝拍马屁:“巴拉巴拉福泽绵延。”
众人都得统一举杯行礼道:“陛下福泽绵延!”
“巴拉巴拉万寿无疆。”
众人道:“陛下万寿无疆!”
就跟排练过似的。
一顿饭吃下来,菜都凉了,马屁还没拍完,各位好体力。
突然,段阿云有点羡慕坐在外面吃的官员们了,至少能吃个饱饭。
直至夕时,父女三人才得以出宫,段将军显然是身经百战,段阿婵显然是不动声色,段阿云却已经是霜打了的茄子一般,遭了摧残。
段将军料事如神,早在凤尾楼定好了包间。
凤尾楼乃京都第三大酒馆,以一道鲜香的凤尾麒麟蹄出名,原材料平淡无奇,寻常的猪尾巴加猪蹄,不过据说做法独特,肥而不腻,软糯甘甜,唇齿留香。
如此美味,段将军自然是——不会来一份的。
选凤尾楼是因为这楼里的菜式性价比高,除了这招牌菜贵些,其余的都是家常菜,口味好,且相对便宜,一般的士绅都能负担起。
而且这里的小二服务到位,完全满足了段将军的所有无理要求,加赠小菜,茶水不限量,还送棉被,待会儿吃饱了,可以让女儿们睡一会儿。
包间虽小,舒适静谧。
靠窗的矮榻很宽敞,铺着一层竹席,中间一张矮矮的暗色炕桌,三个人围坐。
窗户可以推开,段将军把它支起来,整个屋子都很亮堂。
菜上齐了,一盘烧鱼,一碟儿青菜,一个小菜,一盆鲜汤,三菜一汤。
吃得兴致最高的是段将军,菜基本上都进他肚子里去了。段阿云、段阿婵她们俩只困,早上四点多就被拖起来了,还忙碌了大半天,实在是困了,没什么胃口。
强撑着将军用完饭,小二收拾妥当,赶紧给撤了矮榻,铺好被子,睡得安详。
将军如同老妈子一般,给她们严严实实地掖好被窝,又关了窗户,自己也靠着墙打起盹儿来。
他们仨是被外面的热闹吵醒的。
段阿云一骨碌从被窝里钻出去,推开窗朝下望去。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绽开的是无数盏灯。
白日里单薄的城市,乏味的城市,黯淡的城市,此时熠熠生辉。
长街漫漫,高高矮矮的灯,挂在屋子上,提在行人的手中,发红发橘,连成一片,只见得无边的漆黑和暗影里,灯光像是一条长龙,一条星河,一直绵延到视线尽头。
这是一种罕见的浪漫,没有刺目的电灯,也不是灯火通明,唯有柔和的、热烈的灯,在大地蒸腾,朦朦胧胧。
你看天,天仍是暗的,只有月亮又大又红,你看地,地是亮的,亮得温柔,亮得温暖。
听不清人们在说什么,密密麻麻的,像是蚂蚁。
看得见男子束发戴冠,女子盘发插花,宣朝的人都爱色彩明亮的衣裳,五彩斑斓笼上一层薄薄的明红,显得有些媚。
“你看够了吗?”段阿婵本被她突然开窗冻得一哆嗦,但是眼里看见热闹的红光,也想凑过去看。
“好了好了,别争,爹带你们闹灯会去。”段将军一手抱一个娃,欢欢喜喜地出了凤尾楼。
段阿云觉得自己仿佛步入了宫崎骏的漫画里,踩着黑色的石板路,仰着头看左右的人,男子大多涂成蓝面、黑面,女人有涂成红面的,白面的,也有草绿色的、明黄色的,绘上各式花纹,有些像地府里的恶鬼出世,但是他们都在笑,画的也都是笑脸。
看久了有些可爱。
段阿云扯着老爹的衣袖,指指自己的脸。
老爹摆摆手,表示不行。其实心里担心化了脸,会把俩女儿搞丢,他自己倒掏出个面具戴上。
街道两边的小摊灯光明亮,散着珠宝、小玩意儿、兵器、古玩、热腾腾的小吃,段阿云觉得自己眼花缭乱的,看见一个就想买一个。那个竹节人不错,做得挺精致,居然有雕花,旁边的摊位上竟有雷石在卖,虽然是下等的,但是也很让人激动,那边的腰子粉太香了!请给我来一碗!想要前面那个青绿色的剑!太飒了!
段将军把一只莲花灯笼递过来,段阿云便知道,这已是她的全部。
段阿婵也一只莲花灯,段将军自己提一盏金鱼灯,圆鼓鼓的灯身,流苏的鱼尾,十分喜庆。
两边的楼阁却惊起一阵娇音,众人抬头望去,有会轻功的人正踩着窗户、屋檐朝前飞驰,不是一个,是接二连三的。
听得有人喊:“夺灯要开始了!”
人潮瞬间拥挤,把他们也推搡着朝东去。段将军眼疾手快,抱起俩闺女,靠着真气震开周围的人群,如同一把利刃破开了一条道,撒了欢地狂奔。
居然比一些使轻功的还快一些。
飙车一时爽,就是还没拿热乎的灯已经飙熄了。
段将军正在找旁人借火,段阿云和段阿婵眼里只有这座高塔。
她们占了旁边观灯馆三楼绝佳的位置,正对这一整座琉璃高塔。
十几米高,通体透明,墙身是鱼鳞状的雕刻,只一扇门,可以看见弯弯绕绕的琉璃楼梯通上最高处的那盏明灯。
上尖下粗,里面还是螺旋状的,段阿云觉着这塔挺像一只种在地里的海螺。
段阿婵心里只惊叹这鬼斧神工,还有耗材的放肆。
“看见了吗?上面那盏灯,就是他们要夺的,那灯是鲛人的眼泪做的灯油,是一盏永远不会熄灭的宝灯。”段将军指着琉璃尖塔上的那一点闪耀,然后又指指下面摩拳擦掌的人群,蹲下来给她们讲。
她们俩通过栏杆的缝隙朝外看,果然,塔下围了一圈的人,跃跃欲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