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纷纷,枯黄的草上持着盈盈一握的积雪,如同生了白眉。路上的雪积了薄薄的一层,持灯而来的人踩在地上嘎吱作响,雪就脏了,化为泥水。
来人正是胡叔,他随将军至此已经有一月有余,为的是彻查楚城孩童失踪拐卖的案子。
行至屋檐,胡叔掸去身上的白雪,抬头看见一片黑色的天空,除了白雪,没有一丝光亮。
门嘎吱开了,一个驼背的老鼠卑躬屈膝地迎客,若是细看,会发现他断了的门齿,那是将军掰的。
“将军呢?”
“楼上见客人呢。”尖声细语的老鼠哼哼唧唧。
“噢,那我在楼下候着吧。”
“好的,爷,奴才给您取汤婆子来,各位爷都在楼里听曲儿呢。”老鼠鞠躬,背更驼了。
洛西镇的鬼客栈,荒废了数十年,以至于里面的鬼越发厉害。
将军以彻查洛城贪污军饷一事驻扎洛州,洛州有三绝:梧桐、凤凰、鬼客栈。将军欣然,梧桐树上捉凤凰,凤凰火烧鬼客栈,烧得里面的妖精奴颜婢膝,再不敢造次。
胡叔留在洛城追查军饷一事,他便在鬼客栈教各位妖精朋友做个人。
这只老鼠精乃是客栈里的妖精头子,最开始狡猾凶狠得很,一直盘算着把将军削片涮火锅,将军断了他的牙,从此他就失了傲骨。
进了大门,就听见不远处那座昏黄的小楼里传来的歌声,在夜里显得有些诡异凄凉。
进门一股酒气,正喝得迷糊的诸位一见着胡叔,犹如被捉奸一般的恐慌:“哥哥哥!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结果就是胡叔一个人静坐楼下,一排少年在屋外的夜色中听那只鬼唱歌,泪水凝结成冰。
将军此时却在楼上涮着火锅,热气腾腾。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好汉,我敬你一杯!”
“不敢当不敢当。”江简低着同他碰了杯,一饮而尽。
“若不是你,此番追查可不会如此顺利,江兄弟,我回京之后,定要帮你去讨赏!像你这种有担当、爱贡献的少年郎不多见了哇!”将军塞进嘴里一片涮羊肉。
“谬赞谬赞,讨赏不必了,江湖中人,用不着那些。”江简听了他半天的彩虹屁,一个劲儿地敬酒,肚里还空落落的,也夹起一片牛肉风姿卓越地涮起来。
“说实话,你上次来将军府,我还寻思着你端着一副好皮囊,对我家阿云挤眉弄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江兄弟,告罪了告罪了。”
“无妨无妨。”
“如今才知江兄弟乃是人间英才啊,”段将军有感而发,“有天赋的人,怎么造都是一块好料。上次有人说名师出高徒,山先生厉害,才教得出你们三兄弟,我可觉得这还是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得。”
“岂敢岂敢,师父最厉害,我是一块滥料。”
“山先生固然厉害,但是还是你自己有本事才行。不过话说回来,看你师兄弟三人如此有才,可见山先生的确也是一个高人。”
“高人高人。”
“以后我给阿云择师呐,也要仔仔细细选个人。”
江简抿了一口酒掩饰内心的情绪。将军还不知道段阿云已经和他拜师的事情,要不要说出来呢。
“这孩子的教育问题不可小视,我家阿云聪明灵光着,就是有些调皮,寻个好师父,不求她成为江兄弟这样的绝世英才,但定也能有所作为!”
“哈哈哈。”
“江兄弟也觉得?”
“的确的确。”
“实不相瞒,阿云已经拜我为师了。”
屋外的一众小兵,听见楼上传来段将军的吼叫,声如洪钟:“你放屁!”
还来不及细想上面发生了什么,漫天白雪淋了下来,却不是白雪,如同面粉的玩意儿吸进鼻子里,呛个半死。
胡叔显然听见了异变,拔剑到门边查看,粉尘扬进屋里,来不及捂鼻,身子已经软了,栽倒在地。驼背老鼠偷偷把他拖走。
而院子里的众人骂骂咧咧,猜到了这群贼人放毒,没猜到居然放这么多的毒,怒火中烧,长鞭出手,逮着进来的贼人一道乱抽。
不仅在院子里,将军的楼上也被喷了一屋的毒粉,粉色毒药弹的威力果然强大,将军的火锅都给埋了。
本来就是撞枪口上了,此举无疑是枪口上撒火药。
“抓活口!打得半死的活口!”将军一声吼,外面抖三抖。
贼人们料到自己中了圈套,却来不及外撤,很快,十几个黑衣人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连毒都来不及吞,四肢卸了,嘴都给打歪。热闹的院子里只剩那只女鬼还在凄凉地唱歌。
江简守株待兔一个月,顺着一个人贩花子的线索跟踪,等他们出手之时,一直跟到了那群人的老巢。
发现果然是巫族人在偷孩子。
楚城不远处有一座莲花山,山顶中心是一个深渊,四周起伏的岩石围了一圈,遥遥相望如同一朵石莲。
深渊黑不见底,谁也想不到里面就是巫族皇室残余的老巢。
江简只在山头上向下看了一眼,蝙蝠袭来,尖牙利齿,可以嗜人。
费了好大的劲才逃走。
江简觉着自己肯定被跟踪了,传信将军自己已经暴露,打算收手。
将军却觉得不如趁机引君入瓮,把线索捉过来。
于是江简暗哨变为明哨,正大光明地进了无堂客栈,加入这一伙“江湖流莽”。
将军之前悄然离城,洛城的人都不知道段将军已经离府,只知道查军饷一事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而这边将军带着他的少年团到了无堂客栈这个鸟不拉屎的地儿,收服一群老鼠精和一只女鬼,化身为穷凶极恶的匪盗,天天歌舞升平。
江简和将军两人估计,这几日应该就有人来灭口了。
白日里,各位小哥儿修补客栈,大有长期驻扎的样子,晚上喝酒唱歌,开狂欢的party。
巫族善用毒,各位这几天都在喝秘制的药酒、吃解毒丸,能够短时间内抵抗一般的毒,后遗症就是特别兴奋。
这群黑衣人算是了解了半大小子过于兴奋,带来的后果是什么。
一个穿着夜行衣的青年飞进楼内,看见将军满脸严肃,旁边的小少年正在热情地打扫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