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莫急,听小人继续来。”阿福深吸一口气,调整思绪继续说道:“正当我们一筹莫展,商量着该如何是好的时候,罗老爷竟于第二日下午又回来了,且将我们的月钱尽数结清了。不过他回来之后许是为了掩盖自己早已将宅院卖给他人半夜出逃之事,所以称自己落了贵重东西,回来取一趟而已,可是开门时发现钥匙没了,最后只好砸了门锁,方才进去,我家离罗老爷家最近,那门锁便是他唤我来砸的。”
一口气讲述完整件事情,阿福不免有些口渴,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嘴唇。他所述的事情确实让在场的众人为之一惊,说不定赈灾银两之事真与这罗老爷有关?
“快,给这位小兄弟倒杯茶来,本官还有话要问。”柳元有些激动的吩咐旁边的衙役。
阿福听闻亦是激动万分,看这意思自己不但不用挨打,兴许还能赚来百两黄金。
茶来之后,阿福美美的喝了几口。柳元接着问道:“罗老爷是何时离开运城的?”
“三月初二。”
“三月初二?”柳元默念两遍,忽然问陆正风:“你路遇匪徒又是何日何时?”
“三月初四,正午时分。”陆正风回答。
柳元心中略微盘算一番拍手说道:“这罗老爷就是当日出现在案发现场的另一人,也就是这把钥匙的失主。”
陆正风心中疑惑:“这罗老爷来时一天一夜,折返之时却仅仅半日,时间似乎对不上啊,柳大人为何如此肯定他就是这把钥匙的主人?”
柳元笑了笑解释道:“事发地离芮城仅十里,若以脚力算起从此处到运城需要整整一日有余,夜间行路自是慢一些,或者罗老爷一家在某处休息了多时,这才于三月初四午时经过事发地。在捡了一大笔钱之后,罗老爷自然想着尽快离开此地,所以我猜测罗老爷当日折返定是驾着马车,这才会仅仅半日便到了运城。”说完与陆正风、郎左岩众人齐齐看向阿福。
一旁的阿福虽不知案情的来龙去脉,却也因柳元方才的一番分析听得入神。见众人看向自己,阿福忽想起柳元最后几句话,拱手回道:“大人真是料事如神,罗老爷那日折返确实是驾着马车。”
听到阿福的回应众人皆是唏嘘不已,看来真如柳元所说,赈灾银两的事与这罗老爷有关,如此说来这原本陷入绝境的案情又有了新的希望。心情大好的柳元当下决定为提供线索的阿福摆上一桌,顺便再了解一些详情。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让阿福受宠若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在前往酒楼的路上郎左岩趁机问出自己心中疑惑:“柳大人,属下有一事不明,这罗老爷捡了金票为何不直接赶往京城,反而折返回去为阿福他们结了月钱?”
“对啊!对啊!我们也觉得纳闷,罗老爷一向抠得紧,既然已经连夜出了城,为何又要折返回来给我们结了月钱,而且看样子他是专为此事回来的。”这也正是阿福一干下人想要知道的答案。
柳元摇了摇手中折扇说道:“罗老爷应该是怕阿福他们因为月钱之事去报官,为免节外生枝便只好如此了。”
经柳元解释郎左岩已然明了,唯有阿福仍然不解的问道:“那罗老爷若没捡您所说的金票就不怕我们报官了吗?”
“若因百两月钱被抓,罗老爷顶多赔点银子而已,但若以百两月钱牵出这万两金票的大案,那他的脑袋恐怕就不保了。”
“多……多少?”阿福听闻罗景山捡的是万两金票被惊的瞠目结舌,而后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一向抠门的罗老爷会主动回来结了我们的月钱,原来这只是其中的九牛一毛而已。”
“可他迟早会因此付出代价,甚至是生命,你觉得还值得吗?”柳元盯着阿福像是教育孩子一般,用合上的折扇敲了敲他的脑袋。
阿福缩了缩脖子怯怯的回道:“那确实不值得。”而后迟疑一会儿又问:“大人,那百两悬赏金还……还算数吗?”
“当然算啦!不过你得帮我们破了案才行。”
“啊?还要等到破案?这……我什么都不会啊。”
“放心,你只要陪他一同去京城将罗老爷找到就行。”柳元指着郎左岩说道。
“哦,好吧。”阿福看了一眼方才让衙役将自己丢出去的家伙,垂头丧气无奈的答应了。
第二日柳元亲自将郎左岩与阿福送出城去,若能早些找见罗老爷也好早些破案。本来心情不错的柳元在返回县衙的途中又碰到蒋卫派来的衙役。
“柳大人,出事了!”衙役一脸凝重,侧身下马时因紧张竟将自己摔倒在柳元面前,看样子确实出了什么大事。
柳元左右环顾将衙役带到人少的地方。
“快说,出什么事了?”
“柳大人,那间道观又出现了,而且昨日一夜之间,附近的一个村子里二百三十口人尽数惨死。”
“什么?……怎么会这样?”柳元听闻脑袋嗡嗡作响。
“另外,从真定府方向逃过来的五十多个难民也……”
“好了,别说了!”柳元抬手止住衙役,险些晕了过去,堪堪扶住墙角自言道:“足足三百条人命,我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走!现在就去平陆。”柳元平复了一下心情,便与陆正风一同马不停蹄的朝平陆而去。
柳元到了平陆之后,听闻蒋卫不在衙内,而后又经衙役带路辗转去了被屠的村子。
“蒋大人,现在情况如何?”柳元下马第一时间找到蒋卫问道。
蒋卫惨白着脸,面无表情的指着身后一扇宅院的大门声音低沉的说道:“您自己看吧……”而后如同年过半百的老者踉跄着离开了。
柳元闻言缓缓推开大门,映入眼帘的一幕将即使有了心理准备的柳元吓到瘫软在地。
门后偌大的庭院整整齐齐摆放着数百具尸体,应是二百八十具都在此处,且具具面部朝上,脸色煞白,双瞳圆瞠,双臂青筋暴起。若从上往下看去,如二百八十双不甘心的眼睛齐齐盯着上天,似乎要与这朗朗乾坤讨个说法。这场面让陆正风这般刀光剑影中看淡生死的侠客扶着门框才堪堪站住身子。
若说一场战争之后的场面是惨不忍睹的话,那眼前的一幕便是比地狱更为恐怖的噩梦。世人皆称举头三尺有神明,日日拜佛诵经,可此时不禁让人想问世间“公道”二字何在?
瘫坐在门口的柳元犹如没了五感的躯壳一般,任凭身旁衙役怎么呼唤都没任何反应。
傍晚时分,柳元与蒋卫皆一副行尸走肉之态坐于衙内不言不语。一干衙役皆已散去,唯有肖决放心不下蒋卫所以候在门口。
一旁心急如焚的陆正风拔剑怒骂道:“出了这等异事,世间没人能管了吗?若是如此,我陆正风倒想与之较量较量。”
“陆大侠,不可!”站在门口的肖决拦住陆正风去路,劝说道:“此事非我们凡人所能解决,您去了也只会枉送性命,还是等二位大人做定夺吧。”
“哎!真是窝囊。”陆正风宝剑回鞘,转身重新坐到了椅子上。
“二位大人,此事迫在眉睫,容不得细想,迟恐再生祸端,还需早做定夺啊,要么属下再去寻找得道高人相助。”肖决焦急的说道。
柳元与蒋卫虽因此事打击过大,但也明白自己身负重担,此刻需要他二人出面主持大局,所以只好暂时抛了这郁郁之情。
“那便依你所说,速去速回。”柳元开口道。
“我与他同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兴许会快些。”陆正风主动请缨。
“也好,你二人路上小心。”柳元与蒋卫当即送二人上了路。
“陆大侠,听闻天清寺乃佛家圣地,集佛家大成,又名列八寺之首,寺内能人辈出,我们可否去此处瞧瞧?”肖决在奔跑的马背上喊话给陆正风。
“好,那便依肖兄弟,我们先去天清寺。”
二人策马向天清寺疾驰而去。
天清寺位于开封,离平陆足足三日路程,但事态紧急,陆正风与肖决日夜兼程于次日午时便到达天清寺脚下,期间换了整整五匹马,等到达门口之时两人已是心力交瘁。
“方丈,方丈,门口有两位施主求见。”小沙弥扣着寺中一间名曰“静思房”的门,急切的说道。
“带他们进来吧。”屋内传出一声浑厚有力的回应,接着房门便自动打开了。
屋内正中一尊近三米的金身大佛庄严的端坐于金莲中间。正下方一身形消瘦的和尚背对门口盘腿坐于蒲团之上。
待陆正风与肖决互相搀扶着进入房内,和尚方才缓缓起身。三人六目相对,互相打量一眼。观和尚已年过七旬,须垂于胸,眉齐双耳,身披紫金袈裟,手握檀木念珠,一副慈眉善目之相。
和尚见陆正风、肖决二人摇摇欲坠之态,忙上前扶了一把,后又合实双手,口中轻诵佛号:“南无阿弥陀佛,老衲天清寺方丈了无和尚,在此恭候二位多时了。”